一九八八年的春天来得早,十五过后,马上进入惊蛰,蓝蓝的天空高远纯净,因为天气渐暖,烧炉子的人家白天基本停了,只是到了晚上才点着,住平房的人们,烧炕是必须的,在东北,热炕头是一大享受。
将近中午,陆伟民放下手里的武侠,推门出来,刚好外面有人拍门,发现有人出来,高声喊陆伟民的名字,陆伟民拉开门栓,认出是单位管后勤的老吴,连忙往屋里让,老吴摆摆手,没打算进去,他来是通知离退休的人,单位要集资盖楼,老吴负责通知退休人员。
如果打算要集资楼,现在开始准备买楼钱,准备时间是一个星期。陆伟民问老吴:“一户大约得多少钱?”老吴掏出兜里的一张名单和说明书,看了一下说道:“集资楼分两种户型,两室一厅的八十米,三室一厅的120米,每平方米三百元,单位给补贴五千块钱,就是说不买楼的情况下单位给补助五千块钱,买楼的按米数准备钱。”老吴说完抬腿骑上车子走了,他还有两家需要去通知。
关上大门,陆伟民站在院子里陷入沉思,家里的储蓄他虽然不知道详细的数,但最多能拿出四千元,这还是退休后小西上班,小南上班给家里一些钱,不然连两千块钱也没有的。按照他在单位的资历和家庭人口,报名要一个三室是应该的,虽然小南嫁出去,小东也有住的地方,小西也就两三年就得结婚,小南一家回来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小北高中上学也需要有个单独学习的地方。
苦笑,陆伟民只有苦笑,过去是没有想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住楼房,他去过大城市,北京、上海、省城,七、八层的楼大气漂亮,整齐的窗口亮起灯的时候,就像一艘大轮船一样。轮船他坐过,虽然是三等舱、四等舱,在岸上看一个个小窗口,看轮船的高度也有七八层楼高。二层楼也令人羡慕,虽然楼梯在外面,还是铁焊的,陆伟民的一个战友就住在二层楼,是省城的一家大型配件厂。现在是机会从天而降地来了,可是钱怎么办?局里集资建楼是泰宁县第二家,第一家是烟草公司。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伟民把老吴送信儿的事说了,小北第一个喊好,小西也是满眼希望地看着妈妈,小西妈问陆伟民最少需要多少钱,陆伟民掐指算了一下说:“反正需要借钱,我觉得还是要个三室的,我们孩子多,去掉单位给补助的五千元,还需要三万一千块钱。”
这么多钱?到哪里去借?借完了怎么还?小西妈脑子里闪出一系列问题,就算把现在住的房子卖掉,顶多能凑上一万一,还缺两万。而且马上卖房子也卖不出去,卖掉房子住露天地?见妈妈不说话,小北起身回屋,拿着她保存的八十元国库券儿和一叠十元钱过来塞给妈妈说:“这是一千元,国库券得找人换,钱是哥哥姐姐给的。”
陆伟民见老伴不说话,知道家里没钱,但不能输在嘴上,放下碗,从炕上下来,他对两个孩子嘱咐:“小北放学以后,去邱杨家看看你哥他们能不能回来一趟,下午小西给你姐姐也打个电话,看看他们能不能帮着借点儿钱,时间紧,必须在一周内给单位答复要还是不要,争取一下,买不上也没啥,单位还能给五千块补助钱。”
小西妈被陆伟民说的话逗笑了:“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刚才我算了一下,加上小北的一千块钱,现金有七千块钱,把房子卖掉能出四千块钱,我也就能凑出一万一千了,还有两万块钱的缺口,看我们家怎么争取吧,单位给这么个好事,倒是把我们难住了,估计想买楼的人家也是东挪西借,谁家也出不了几万块钱的。”
陆伟民说完话走了,陆小西帮妈妈收拾碗筷,小北借机跑了,平常都是小北刷碗洗筷子的,见哥哥伸手,她也乘机轻松一下。小西洗碗,妈妈刷锅,小西趴着妈妈耳朵说:“妈,先叫哥哥姐姐帮着凑一点儿,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我肯定能让你住上楼房,钱我基本能借来,还钱就需要一起还了,用我的工资还可得猴年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