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道:“谋了个从六品下的国子监丞,这些庶出的里头算是成器的。不像二房的五郎,”她一脸嫌鄙,“我都不稀罕说他们姐弟,一个个的不中用,没出息,待人三心二意。老大不小了,婚事都成了难题。依我说,都是他们小娘不济,自己身子是歪的,哪里能立榜样?儿子教不好便罢了,连女儿都不成事,日日窝在房里不死不活的样儿。过会子你看,真真叫人糟心死。”
蔺氏才想起来,刚才那群孩子里的确没有二房的一对儿女,因道:“家下四娘还没许人?”
“可不是!”叶夫人撇嘴道,“过年就十八了,这么下去,怕是要留在家里做老闺女。长得不好,眼光又俗气,穿起衣裳来没点儿样子,她娘也不说她。”
布暖对这些家长里短不感兴趣,总觉得叶夫人是极端排斥二房的。许是积怨深,连着二房生的孩子也瞧不上眼。其实人的品性和出身是没有关系的,就如同容与,他也不是嫡出,照样不是封侯拜相吗!
蔺氏也不爱听她张口闭口“二房、二房”,人都有提不得的短处,她眼下虽是名正言顺的沈家当家夫人,当年到底也是妾室扶上来的,并不是什么光彩的过去。知闲她妈翻来覆去炒黄豆似的,让她不自在到了极点,遂转了话题道:“我们进门没见着姐夫,明日讨儿媳妇,他这个公爹不张罗吗?”
叶夫人哂笑:“指着他,今年年前是迎不进来的。他怕人笑话,外头都不同人说要娶媳妇。我们这裏人嘴贱,听说谁家新媳妇进门,少不得一口一个扒灰翁。他脸皮薄,哪里经受得住这个!自到衙门避难去了,万事不问,横竖知道有我操持。”
蔺氏笑起来:“男人家都这个样。你们是好的,至少还有商量。不像我,容与的父亲走得早,十月里他们大婚,全得靠我一个人。”
正说着,廊下婢女通传,说二夫人和四娘子来了。蔺氏算是客气的,领着布暖起身相迎。
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传来,叶夫人大皱其眉,别过脸自去吃茶,瞧都懒得瞧一眼。布暖安然站着,见门外进来一对母女。那二夫人容貌平常,穿着赭褐色罗裙,大团的暗花呈现出飘坠的姿势。若说母亲尚还能看,女儿当真是长糟蹋了。叶家四娘子黑并且胖,给蔺氏行完礼又给叶夫人纳福,布暖从背后看过去,觉得她没有腰身。屁股生得低,所以上半身尤其长。这样的体型,即便是站着也像坐着,更无美感可言了。
她听见身边蔺氏的叹息声,转过脸去看,老夫人眼里掺杂着同情和厌弃,是种说不出的纠葛的心态。
“来见过二夫人和四姨姨。”蔺氏无奈拉过布暖,只按先头的身份设定对二夫人介绍,“这是我夫家外甥女,幽州侄女家的丫头。”
布暖欠身见了礼,那二夫人看她的表情有点惊愕,叹道:“外甥女好俊的相貌,神仙似的人物呐!目下许了哪家?”
有儿女的妇人最关心的就是人家儿女的婚配,多多少少是要存一些攀比之心的。布暖有些尴尬,旁边叶夫人乜了四娘子一眼,心道许了谁家你们都没法子比。人家这样的脸孔,就是到了二十也照样嫁高官之主。心裏一头诽薄,一头带点刺|激性的应,“才推了楚国公的求婚,容与瞧不上眼人家,要挑更称心的呢!”
“哎呀!”二夫人嗟叹,“容与自己生得好,眼光也跟着高。这样好的一门婚,推了可惜了儿的!外甥女是美人胚子,自然是不愁嫁的。”稍顿了顿,讪讪对蔺氏下气儿道,“沈姐姐长安那里若是有门道,好歹替我们四娘留意些。这孩子不小了,你瞧,样貌欠缺,拿不出手,如今还没有婆家呢!”
蔺氏听她自揭伤疤反倒讪讪的,若不是走到了绝路,谁愿意这么贬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便笑道:“快别这么说,哪里就拿不出手了!自古只有娶不着媳妇的汉子,可没听说过有嫁不出去的大姑娘!父亲兄弟都在朝为官,这样的门第找不着婆家,说出去也没人信。眼光放低些个,下头官吏还不是任挑吗!”
二夫人摇头:“倘或她有外甥女这等长相,我是半点也不愁的……”
蔺氏只是笑:“我们姑娘孩子心性儿,不好和姨姨比的。俗话说娶妻娶贤,你且放心,是缘分未到。哪天顺遂了,只怕你这丈母娘乐不过来呢!”
布暖瞧那四娘子,到底不是木头,听她母亲这通自贬,早就羞愧得满脸通红了。无处可闪躲,抬眼看过来泪光莹莹的。这年代婚嫁问题避无可避,女人到了年纪还没有婆家就是有问题。不论是挑过了头还是别的原因,十六岁往后还游移,便要成为父母心头的伤了。
那二夫人对布暖着实是感兴趣,喋喋地问原籍哪里,多大年纪,几时生辰,家里还有谁……只差没把她祖宗十八代挖出来。
布暖没编过谎话,她这一堆问题霎时叫她慌了手脚,正张口结舌的当口,可巧容与打外头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