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容与为什么退亲,这件事着实蹊跷得紧。问了,谁也不说。叶夫人料着知闲是受了莫大委屈的,只恨她死不开口,便道:“你不把实情告诉我,我想帮你想法子都使不上劲。你真要急死我了,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伸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都到了这份上,你藏着掖着是为谁装门面?傻东西,傻到家了的!”
知闲知道自己是真傻,也不怪母亲要说她。她是个执拗的人,没什么手段,就知道枯等。原先老夫人还向着她,后来容与退了婚,她待她就大不如前了。近来张罗着要给容与说亲,她哭了两个晚上,眼睛肿得像桃儿。她以为她会问问,至少说两句宽慰的话,结果没有。她只做没看见,照旧该干吗干吗。她真觉得自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本来奢望老夫人说句公道话的,现在看来全然落了空。她绞着手绢想了好久,她母亲说得对,你不仁我不义。他们沈家门里出了见不得人的腌臜事,她是受害者,一纸退婚书就把她打发了,天下的便宜都叫他家占尽了!
她憋了一口气,“阿娘,我原不想说的,如今也忍不住了。那个暖儿你还记得么?”
叶夫人有些意外,隐约觉得不太妙,“我记得,是六郎表姐家的女儿么?”
知闲一哼,“什么表姐,是嫡亲姐姐家的!沈家大姑奶奶嫁在洛阳,暖儿和洛阳中书侍郎的郎君定了亲,后来临过门那位郎君殁了,她母亲就暗度陈仓把她送到长安来了。”她说着,眼里簌簌落下来,“阿娘,六郎退婚就是为她啊!他们甥舅通奸,连私孩子都怀过。要不是里头出了变故,那孩子这会儿都快落地了!”
俨然一个焦雷劈在头顶上,叶夫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她瘫坐在圈椅里,万万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内情。她颤声道:“六郎恁地糊涂么?这是犯了《户婚律》的,他倒不怕吃官司!甥舅通奸……这话怎么说的!”
知闲哭天抹泪,“我咬紧了牙关撑到现在,是盼着六郎有一天能回头。暖儿怀的是死胎受了打击,前头的事都忘了。我以为他们能就此了断,可是六郎吃了秤砣铁了心,暖儿不来招惹他,他却丢不下手,照旧还去纠缠。阿娘,我心裏苦死了。如今不单是布暖,姨母还打算给他说亲,这可怎么办好!”
叶夫人的火气直蹿起来,“太欺负人了!那暖儿不是许了阳城郡主家么,蓝笙竟不知道他们的事?他们怎么说?”
知闲抽抽搭搭道:“知道又怎么样,他们甥舅要生死相随,谁能管得了他们!”
叶夫人恨道:“你姨母呢?她当真老糊涂了,儿子干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她就不过问?”
知闲摇头,“她只说没法子想,这件事上倒没见她有多着急。”
叶夫人冷笑,“我看她是被铜钱塞满了脑子,大约没觉得是多大的事。大不了把人收了房,一辈子秘而不宣罢了。只要她儿子高兴,保得住地位,她还管那许多!”她的拳头在几案上敲得嗵嗵响,“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叶家也是名门望族,倒被他们这样愚弄!想退婚就退婚,不给他教训,岂不把人看扁了?你等着,阿娘非给你讨回公道来!”
知闲有些急,见她母亲站起身就要走,忙上前拖住了问:“阿娘打算怎么办?”
“我找她蔺其薇理论去!她好歹要给我个说法,当初退婚只说合不来,你又不吭声,我只当是真的。要早知道是这样,有他好果子吃的!”叶夫人道,“你莫急,咱们一步一步地来。先同你姨母交了底,然后再从长计议。横竖有一点,到天到地我不会再让你留在他沈家受屈辱。你也别想着再和他沈容与怎么样,强扭的瓜不甜。你做小伏低,多早晚是个头?不如早早回去再觅良人,还图图以后的日子。省得被人背后指点,你是听不见的,那些三姑六婆不知怎么个编派法呢,脸都丢尽了!”
知闲打心底撂不下,低着头道:“既然要叫我回高陵去,还找姨母理论什么!”
叶夫人看着这不长进的,险些要恨出血来,“出口恶气也是好的!怎么?你还撒不脱手?就这么没脸没皮的,一定要嫁给沈容与?”
知闲索性撒起泼来,扭身跺脚道:“我就嫁他,嫁定了!阿娘快给我想法子,否则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叶夫人愣在那里,半晌重重叹了口气,“罢,尽人事知天命。你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东西,也叫你吃吃瘪死了心才好!”言罢瞪她一眼,方卷了衣袖迈出碧玺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