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别离与重逢(1 / 2)

半离 梅吉 5974 字 6个月前

泰易开始红了。他参拍的一个电影获得了广泛的好评,而他,也拿到了最佳男配角奖。他在上台领奖的时候,一直开着电话。我在电话这边听到他微微战栗的声音,听到他惊喜感动的声音。

只是之后,他的电话却渐渐地稀落。只能从报纸和电视上看到,他做了一号主角,他接了天价广告,他又传出了绯闻……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信息摊开来时,我的心裏总会想起,他还是那个在篮球场上旋着篮球朝我显摆的男孩吗?还是那个在戈壁滩上以为自己会死掉而几乎哭出来的男孩吗?

我依然是留短发穿衬衣吹口哨的女孩。偶尔,学校里会有男孩在路上拦住我,问我系别和名字。我只是淡然地告诉他们,我有男朋友。那个时候,我心裏想的人是唐小泊。

宿舍里的女孩都觉得段锦年是我的男友,他总是会从成都飞到南京来,在来来回回的奔波中,我就会想到我在火车上的那些时光。在飞机场送别段锦年的时候,他会给我一个拥抱,他说,麦凉,我等你。

可是等待,是多么渺茫的字眼。我不愿意段锦年在我这裏无尽地消耗,我希望他会有更好、更美的开始。而我的开始,又会在哪里呢?

我是在南京举办的一场全国大学生演讲比赛上遇到武訫的。我对他几乎没有印象。我在台下,他在台上,当他从台上疾步来到我面前时,我还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四下。我在想,他是认错人了吗?

他的眼里是灼灼的光芒。他说,我始终记得那个穿着裙子赤脚在篮球场飞身扑打篮球的女孩,你的裙子撒开来,像一朵飞扬的云。

我就想起来了,他是那个和我一起打过篮球的男孩。

哦,我还记得上次和你打球时认识的那个人,我在南京见到他了。武訫说。

我的身体怔了下,他是说唐小泊?段锦年一直都在成都,若是来南京肯定会来找我,不是他,肯定就是唐小泊了。

在哪?我颤声问。

不太确定是否是他,就在南京,前天。他乡遇故人总是让人很感慨,我想要喊他的时候,车来了。我只好作罢。

南京?在南京?他来过南京?而且还是在前天。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的心裏,有浪狠狠地拍打了下去。

你……没事吧?武訫关切地看着我。

我虚弱地摇头。

我们总是在错过,总是不断地被时光间隔。还要绕上多少的路,才能走到彼此的面前呢?是在武訫告诉我唐小泊也许就在南京的时候,我的心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平静。我总不断地揣测各种缘由,他会看错吗?还是唐小泊真的在这裏?他和我生活在一个城市,他和我看过同一场电影,进过同一家超市,或者我们在进电梯的那几秒错过,又或者,我们在街角转身的时候,擦肩而过……

遇见是个调皮的孩子,总是和我们捉着迷藏。

我去了武訫说的那个路口,我在那里来来回回,在那里伫立等待,可,没有唐小泊。我在风里,在阳光里,在斑驳的梧桐树下,我像个迷路的孩子,像只被遗弃的小狗,那么、那么地不安。

夜里,我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抱着自己的肩膀,不断地咳嗽。我是病了,这一场病将我抽丝剥茧,我只能咳嗽,不断地咳嗽,无能为力。

迟疑的时候,我终于还是告诉了段锦年,我说有人在南京见过唐小泊。

段锦年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我听到他的叹息,然后轻轻地扣上了电话。

我突然后悔不迭。

我这样混乱这样迷茫这样执拗的模样,真的很让人沮丧,不仅段锦年,还有自己。

只是抓住一个无法确定的信息就如此慌乱,那,到底还需要多少的时间,多少的光阴,才能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呢?

唐小泊的离开,不过是因为躲避我的感情。他不想让我继续地沉迷,不想让我找错了方向。就像认识的最初,他对我说,不可以。

不可以和他做朋友,不可以喜欢他,因为我会受伤。但我还是任性地喜欢着他,所以,他离开,他连朋友也不愿意再与我做。

我,再执着他的名字,他就永远不会回来,永远不会与我相见。

五个小时后,段锦年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只是抬起手来抱住我,他的声音那么哽咽。他踉跄地说,麦凉,我可怜的麦凉。

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我真的累了,我痛得举步维艰,疼得无法呼吸。

从十八岁相遇时,我的掌纹就落下了他的名字。直到现在,经年过去,我却还是水洗不掉。那些爱恋,只是一滴墨,就渲染了满池。

我只能咳嗽,只能流泪,只能让自己在思念里颠沛流离。

段锦年捧起我的脸,深情地望着我。

当他的唇落下来的时候,我轻轻地、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我听到风声了,很清冷地从我面前过去。

段锦年在南京待了一个星期,照顾生病的我。

打点滴的时候,他就伏在我的床沿,攥着我的手;上楼的时候,他弯下腰去,背我上楼;咳嗽的时候,他会从我嘴边比一个“抓”的动作,然后放到自己的嘴边。我又从他的嘴边“抓”回来……他会握住我的手,不许。

他说他的身体足够强壮,强壮到麦凉所有的疾病痛苦他都要一并承担。

我抬起手来,摩挲他的眉、他的眼。这个从十八岁起一直陪伴我的男生,这个总是付出,总是不断付出的男孩,他已经成长为一个男人的模样了。他稳重,他宽厚,他成熟,他一直一直都在等我,而我,再也没有理由去辜负了。

我要好好地守护他,从现在起,我只要看着他就好了,只要牵着他的手,想着他就好了。

我和段锦年去看了一场电影。这家影院和倒桑树街的“都城影院”那么相似,木质的地板,陈旧的气息。到南京后,我总是会寻找和倒桑树街一切相像的地方,合欢树,粉店,公园的秋千,还有青石板的街。

唐小泊离开后,我就不再打篮球了。打篮球,会让我的心,无法平静下来,让我抑制不住地难过起来。那些旧时的光阴里,篮球给了我多少快乐,多少幸福感,即使是在甘肃的那两年,当我在篮球场跳跃奔跑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不那么孤独。

我和段锦年去看了一场电影,旧片,《半生缘》。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段锦年脱下外套披在我的头顶。我们行走在雨中时,我想起了刚才电影里的那句台词: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等你,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

他们始终都没有在一起,即使半生过去。他们一直在等,等到垂老,却也只是让自己平静地安于现在,安于现实。这样的平静里,沉淀着那么多的心酸。

张初初在知道我和段锦年在一起后,从重庆坐了飞机过来。她说,这是麦凉值得纪念的日子,她一定不要错过。

我们去吃火锅,很正宗的四川味道,辣、麻,热气腾腾。张初初不停地喝酒,举起酒杯来和我碰,和段锦年碰。她说,恭喜,恭喜。在氤氲的烟气里,我觉出了张初初的异样。

小五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现在有明亮的生活,而且,现在的她更加地积极和努力,即使还没有毕业,她已经在重庆找了实习的律师事务所。她的生活变得只有学习,只有工作,她对所有想要靠近她的男孩封闭了内心。我知道,她是怕的,怕再遇到一个小五。青春里的那些不堪的流亡岁月始终是她心裏的伤痛。

夜里,酒店的房间。张初初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告诉我,她经历的一段感情。

简放是张初初到律师事务所来,接触的第一个案子。他伤了人,在PUB里拿酒瓶砸了一个男人的头,现在在保释期。带他来的人,是简凌青。

张初初是实习生,平日里帮着带她的陈律师做收集资料、问讯、整理之类的工作。她一心想要成为优秀的律师,想要给父母更好的生活。是她在新疆流亡的那些日子,家里发生变故的。她的父母为了找她,把赖以生活的粉店盘了出去,他们到处贴寻人启事,也在报纸电视上登寻找她的信息。他们却怎么也想不到,张初初是在几千里之外,去那里,要坐上三天两夜的火车。

有时候,警察会让他们去认人。那是他们最惊恐的时候,因为他们所要面对的是与他们女儿相似的尸体,他们那么害怕认出那个躺着的冰凉的人会是他们的宝贝女儿。每一次,都是一种煎熬,一种如走炼狱的痛苦。

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中,她爸为了省钱,总是在火车站、汽车站或者天桥下面睡觉。在一天夜里遇到了匪徒,他们抢走了他身上的钱,并且用刀连刺他几刀。他被路人送去医院救活了,但腿神经受损,即使好了,也只能一跛一跛地走路。当张初初回到家时,才知道九个月来,不仅是她受苦,他们受的苦比她更多。

大学里,会有人追她。她只是拒绝,她无法信任他们,她害怕,自己再会受伤。她把自己包裹得滴水不漏,不去涉足爱情。

简放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他睥睨着眼睛看人,眼神是犟狠、冷漠,脸上是桀骜的表情。张初初依稀看到了自己的青春,那个时候,她也开始叛逆,开始任性,开始听不进去任何的话。

陈律师和他的父亲简凌青谈的时候,简放就无所谓地仰靠在椅子上,腿搭在面前的桌沿上,气焰很盛。简凌青尴尬地把他的脚挪下去,他再放,他再挪……直到简凌青放弃,无奈地笑了笑,对不起,他就这样,别介意。

张初初就坐在陈律师身后,一边做笔记一边观察。从简放那里,问不出话来。他摇晃着椅子,咯吱、咯吱地响,不停地要水喝。每一次张初初都起身,从旁边的饮水机里,放上一杯温润的水递给他。他不说“谢谢”,从她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很生硬,像个赌气的孩子。从资料中,她知道了,简放和简凌青其实没有血缘关系。简凌青读大学在孤儿院做社工时,遇上了十岁的简放,后来大学毕业就收养了他。为了符合收养条件,他还曾结婚,但又离了。他亦父亦兄地照顾着简放,付出了很多辛劳。但是简放却成长为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少年。他数次因为偷窃而进了少管所,这一次的祸闯得更大了,伤人,还有着前科,判下来,即使是未成年人,也会很重。可是简放却一点也不合作,只是冷着眼,脸上浮出一些嘲讽的笑容。

他们离开后,陈律师让张初初有时间可以再找简放谈谈,希望他能把当时的情形说出来。她还没有找简放,他先找上门了。那个时候的张初初,为了方便工作,在律师事务所的附近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

她不知他是怎么查到她的住所的。回去的时候,就见他坐在楼梯口,冷得抖索,鼻涕都要流下来。她有些讶然,但还是拉开门让他进去。他进门后,扫视了一圈,然后又钻到浴室里看了看。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说,你还没有男朋友?不如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她正在为他倒水,手一慌,洒了开来。

小孩子别乱说话。她有些虚张声势的镇静。他突然走到她面前,在他的注视下她的身体开始往后退,他把她抵到墙上,用手圈成了一个三角形。他的唇是带着些霸气地覆在了她的唇上。她没有想到他的力气如此大,像个男人一样的强悍。

他的舌温润地撬开了她闭紧的牙齿,然后一路延伸。她的心乱成一堆麻绳,却还是用力地咬了一口。猛然间他抬起头来,用手擦过他唇边的血,眼里带着戏谑的笑容。我知道你很享受,从来没有被男人强吻过?

她推开他,胸口的喘息让她的身体虚弱得厉害。她竭力地想要平静下来,他是一个带着危险气息的人,有着他这个年纪的不管不顾。很像,很像,那个时候的她。

她总是在家门口遇上简放。他似乎没有地方可去,有着大把的时间来等她。

他在这裏越来越熟稔。她也懒得去管他,他会帮她打扫,做饭,帮她换瓦斯。

后来,简凌青找上了门。简凌青和张初初的谈话,再也没有之前的客气和礼貌。他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诱拐少年的不良女人。

他变得很犀利,请你离简放远一些,他只是一个孩子。

她被他的话呛住了。

他做得很决绝,在庭审前不顾后果地将案子转到别的律师事务所。她真的不放心简放的案子交给别人去做。他们会一副公式公办的样子,还有,简放这样倔犟的性格,会让他吃亏。简放眼里的孤独让她心疼,这不该是一个十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那么老成的孤独,好像有一百年那么长。而简凌青却不断地出现,他阻止她和简放的来往,甚至给她钱。

她开始拒绝再和简放说话,把他关在门外,即使知道他一直哆嗦地坐在石阶上,也许当初就不该放他进来,现在是不是晚了些?

有一天,简放给她打了最后一个电话。他说,你到我家来,我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到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推开来,就能听到很重的呼吸,如兽一样浓烈的感觉。她走到了卧室,面前的一幕,把她骇得四分五裂。床上是两个重叠的身影,赤|裸着,听到声响,他们同时回头看了过来。

是简凌青和简放。

原来这就是简放要给她看的真相。她突然明白为什么简凌青会一直阻止她和简放来往了,她也明白为什么简放会叛逆,会让自己去坐牢,会无所顾忌地自毁前程。

她知道了,简凌青为什么会收养简放?不过是想要奴役和占有他。十岁的男孩已经有了俊美的模样,简凌青貌似善良的举措下,竟然有着不为人知的险恶。他控制着简放,而简放却希望她能带他逃出去。

他想要的,只是家的感觉,可一直到最后,她还是把简放推了出去。这样重重的一击,让简放在看到希望时,又整个地破灭了。那一夜后,她再也没有见到简放。他从窗台跳了下去。如一只大鸟一样,俯冲而下。他没有去告发简凌青,也许在他心裏,依然感激着这个曾经给他新的生活、新的希望的人。即使后来,简凌青让他绝望。

她无比地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些,再坚持一些。也许这样,她会让这个少年看到生的希望,而不是孤独而绝望地死去。也许,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简放不在了。

是小五,让张初初变得不再相信别人,是简放的出现,让张初初知道了,她其实是可以被信任,她也可以去信任别人的。她对简放有那么多内疚的情绪,但,却再也不能弥补了。

我抱着张初初,这个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竟然找不到言语安慰她。那些话,都是苍白的,都是单薄的,她内心的那些忧伤,也许只有交给时间了。

末了,张初初对我说,珍惜他,段锦年,不要去伤别人的心,因为会疼,会很疼。

是的,因为知道疼痛的感觉,所以,我不能再让别人为我疼了。我要为段锦年做更多的一些,竭力地,尽量地多,我要做一个称职的女朋友,做段锦年的女朋友。

时光总是在前行,从来由不得谁。

两年后,我研究生毕业,段锦年毕业后在证券公司做操盘手。张初初通过司法考试,为了照顾父母,她决定回到他们身边。

我的毕业典礼,没想到泰易会来。那个时候的泰易,俨然已是国内的一线演员。而我们的生活却也渐行渐远,只是在每一年我生日的时候,他会打电话给我,只是不再感觉熟悉。

他穿着一套藏青色休闲西装,衬衣开到第三颗,一派明星的风范。当他摘下墨镜的时候,我怔住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篮球,他用拇指举起来旋转,然后从身后转到另一只手上。他朝我笑,还是很酷吧?

我笑了,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还可以。

他大步地走过来,抬起手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可是放下工作专程来参加你的毕业典礼的。

夜晚,我带泰易去逛夫子庙,去看秦淮河,去吃南京出名的鸭血粉丝汤……当然淹没在人群里的他是极谨慎的。他把鸭舌帽压得很低,戴宽边的黑色墨镜,他对着忍俊不禁的我幽幽地说,其实人生真的没有两全齐美,当你选择这样的时候,不得不放弃那样……

夜晚的秦淮河,点满了红色的灯笼,一条条的小船,好像把你拉回了蔷薇色的历史里。

我想坐船。泰易雀跃地看着那些小船。

如果,这条船能够不靠岸,一直飘,一直飘,我们会不会相爱?泰易突然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

也许。

我想,会的,因为这条船上只有你,只有我。他沉吟。有一次,柏拉图问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说:我请你穿越这片稻田,去摘一株最大最金黄的麦穗回来,但是有个规则:你不能走回头路,而且你只能摘一次。于是柏拉图去做了。许久之后,他却空着双手回来了。苏格拉底问他怎么空手回来了?

柏拉图说道:当我走在田间的时候,曾看到过几株特别大特别灿烂的麦穗,可是,我总想着前面也许会有更大更好的,于是就没有摘;但是,我继续走的时候,看到的麦穗,总觉得还不如先前看到的好,所以我最后什么都没有摘到。苏格拉底告诉他说:这,就是爱情。

麦凉,你知道吗?如果当你最后才幡然醒悟你的爱情时,却发现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这真的是很可悲的一件事。

今天的泰易,特别地深沉。在隔天的报纸上,我看到了,本来泰易有望拿到最佳男主角奖,但被另一个新人拿走了,并且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态度倨傲,引起了一片的责问。原来每个人都会有这样软弱的时候,即使能够梦想达成,但也会在心裏问自己,是快乐的吗?

我打算和段锦年在一起。

我知道,他心裏的不安和不确定感。有时,他会很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在我的诧异里微笑着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突然地消失了,所以我来看看,你还在吗?

真好,你在这裏。他的眼神柔软得让我心疼。

有一次,我突然站在他的面前时,他的表情是难以置信的,然后狂喜地抱起我来。我想,我是来对了。我要让他的心安定下来,我要让自己的心裏,只有他。

散步的时候,段锦年拿出一枚戒指举到我的面前,小小的指环,闪着温暖的光芒,他握住我的手,轻轻地套了上去。

我的心,微微地挣扎了一下。

很莫名的情绪。

当我看着无名指上的那点光芒时,对自己说,这是对的,是正确的,是我,愿意的。

我是在出发前,接到张初初的电话的。

她在电话那边心有余悸地说,麦凉,你能回来看看我吗?我……我遇到小五了。

小五,那个几乎毁掉张初初的人,他又出现了。而他这一次的出现,带着更加料峭的阴冷。他是在派出所外面看到张初初的,他因为偷窃被拘留了十五天才放出来。他在门口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她穿着职业套装,绾着发髻,表情恬静干练。电光火石间他一下就想起来,这是和他在清水河子生活了九个月的张初初。他几乎认不出她来,这个清丽端庄,身段苗条的女子,就是那个赤|裸着脚凌乱着发在棉花地里忙碌的女孩吗?这样巨大的反差,让他无法确定。

他躲在暗处,等到了她。

当他喊出她的名字“张初初”时,他知道,他没有认错人。

他的嘴角是残酷的笑容,他看着她脸色苍白,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知道,他有希望了。

他开始不断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知道怎样去胁迫她,他不断地提起清水河子,提起棉花地,提起那些逃亡的岁月。

她给他钱,她只是希望他不要再来纠缠她。但他,却像一个寄生虫一样,怎么会轻易地放弃呢?即使她报警。他根本不怕警察,他也知道他顶多就是骚扰她的罪名,拘留十天半月,是无关痛痒的。

而她的精神,几乎崩溃。她是他的梦魇,是她无法摆脱的梦魇。

我在机场的时候,遇到了武訫。

他穿着空中先生的制服,拖着一个拖箱。

我曾经以为从航空学院毕业的武訫应该是做飞行员,但他却做了空中先生。见到我有些疑惑的眼神,他解释,我觉得做这个更适合我。

对了,我见到唐小泊了。他平淡稀松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