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沆瀣(一)(1 / 2)

半莲池 花清晨 8427 字 3个月前

奎河惊道:“师傅,你又改变主意了么?”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奎河嘴角抽搐,这句话出现的频率可真高……

“可是……阿怜那……”

“要我亲自己动手么?”

“我去。”奎河蹑手蹑脚地进了阿怜的房间。

毓垣倏地睁开双眼,还没来及出声,嘴巴便被奎河捏住。他拼命挣扎着,可又敌不过奎河的力量,被强行抱出了阿怜的屋子。

毓垣一见着玄遥,全身的皮毛都张开来,又像之前一样处于备战状态。

玄遥瞟了他一眼,对奎河道:“从今夜起,这小东西跟你睡一个房间。”

“啊?师傅,这是为什么啊?”奎河不解。

毓垣一听,立刻明白玄遥的意思,顿时放松下来。

“那你是想让它跟我睡一个房间?”玄遥看着奎河,犀利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说:跟我睡没问题,可我不保证半夜随便翻个身就弄死这个小畜生。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抱我房里去。”奎河抱着毓垣急忙回自己房里。

毓垣圆溜溜的眼珠瞟着玄遥,看来这位和他一样是知道阿怜的性别啊,生怕他这只公狐狸把阿怜怎么了,所以才这大半夜的如此纠结,让奎河将他抱出来吧。他如今只是一只狐狸,能特么干出什么事来啊?真是好笑!

玄遥瞪着他,再笑,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喂鱼。

毓垣乖乖地缩回头。

半夜,京城开始落雨,雨越下越大,简直就是暴雨。这暴雨下了足足有三天三夜。

阿怜知道这场雨过后,全京城的人都不会记得庄府庄昶和郑妙姝死而复生的事,庄府的人也不会记得苏婉心的死因,只当她是病死。

自打冥界回来之后,阿怜总是有意无意追着奎河说:“我已经知道你家师傅是天上的神仙啦,你也不用瞒着我了。”

“是么?师傅跟你说的?”奎河将信将疑,因为自从离开天庭之后,师傅就不太愿意别人提起他的名号。

“哦,那到不是,是我在冥界听来的。他们都叫他北……”阿怜故意顿住,观察奎河的面色。

奎河佯装不知道,反问:“北什么?”

“你说呢?这天上有什么神仙比较厉害,可以号令冥界诸鬼,然后名号又是‘北’字开头的?”阿怜将问题又丢给了奎河,意图从奎河的口中套得一些。

奎河不傻,这一听,就知道阿怜这小子又在套他的话,这说的可不就是他家师傅北极中天紫微大帝么?若是师傅不告之,他是不会将师傅的名号随便说出去的。于是道:“名号‘北’字开头的那可多了去了。什么北斗阳明贪狼星君,北斗阴|精巨门星君,北斗真人禄存星君,北斗玄冥文曲星君,北斗丹元廉贞星君,北斗北极武曲星君,北斗天关破军星君。”

奎河一口气便将北斗七元君的名号全报了出来。

“这么多?!”阿怜一听,立即蹙起眉头。靠!这天上的神仙居然有这么多名号都是“北”字打头。

“可不只这些,还有护法神北极四圣真君……”

“噗~”阿怜可不想再听那些一连串复杂的名号了,索性厚着脸皮直接问,“等一下,那你师傅是这裏面的那一个?”

“咦?你不是说你知道了么?”奎河摸着下巴。

“告诉我嘛。好奎河,我等下给你做桂花糖藕?”

“你这么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师傅呗。”奎河才不上当。

无论无怜怎么用美食引诱奎河,奎河就是不为所动,衝着她摆摆手,打坐修行去了。

小气!

阿怜刚转身便瞧见玄遥站在她的身后,“吓死我了!你怎么走路都没点儿声音?跟缕幽魂似的。”

玄遥双眉微拢,道:“我以为你的耳朵跟你的嘴巴一样,没有底,可以从早听到晚。”

“……”听听,瞧这话讽刺的!

阿怜本来还想亲自问玄遥,可是看着他那副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态度,顿时打消了念头。她就算知道知道了他的名号,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反正她跟奎河不一样,完全不想修仙。

所以,她也懒得理他,擦肩而过。

玄遥忽地唤住她,道:“你是打算做桂花糖藕么?可我今日想吃桂花鸭,晚上你就做桂花鸭吧。”

阿怜回眸瞪了他一眼,这做桂花糖藕和做桂花鸭是一样的功夫么?

吃货!最近对吃的越来越挑剔,整个京城大小酒楼的菜式都给她学遍了,她就差没跑去皇宫的御膳房偷学技艺了。

“不好意思,就算我待会去市集能买着鸭子,可你想吃桂花鸭最快也得等着明日午时。”

“这样……你若这会儿没什么事,就去替我把房间打扫下,桌子上都落了好几层灰。没见过你这么懒散的仆人,每个月发的银两,以你的劳动量来衡量,完全不值。”

阿怜白了他一眼,拿着抹布便往他的寝室走去。她一边用力地擦着桌子一边在心中腹诽,再也没有见过比这货更小气的男人,窝在这小小的半莲池里,成天无事可做,尽找她的茬。

她气愤地擦着桌面,亮到可以当镜子照。

忽然案几上一个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是一直收藏在玄遥怀中,那块雕有莲花且两次救了她性命的神奇玉牌。

玄遥叫它莲花令,它的主人叫青莲。她两次见识到莲花令的厉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挡住玄遥的攻击。玄遥将它日夜揣在怀里,莫不是这东西是能对付他的法器?

她很好奇,为何这莲花令每次都是在紧急关头救了她呢?上次玄遥醉酒,从他怀里掉了出来,她只是好奇地摸了摸,这东西就开始发光发烫。

她往门外张望了两眼,见没人,便将莲花令拿起来,仔细端详。果真,这东西一到她的手中便开始发光发亮,很快越来越烫。烫到她想将这东西扔了时,却不想这东西就跟粘了什么似的,粘在她的手心怎么甩也甩不下来。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那红光越来越刺目,光晕也越来越大,将阿怜整个人笼罩住。阿怜开始害怕,不知道这是什么妖物,正费力地想摆脱那玉牌,忽然之间一个强大的力量将她一裹,吸了进去。

茫茫的黑暗中,阿怜一直在不停地向下坠落,她吓得不停尖叫。没过多久,她的身体猛的着地。从高空坠地的感觉十分真实,屁股差点要摔开了花。她摸着摔痛的屁股,瞪着手下软软的青草,抬首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她本以为这玉牌的世界里是什么妖魔鬼怪遍横的地方,却不想竟是个世外桃源。

一望无际的莲花,一朵接一朵,有的晶莹洁白,有的粉红相间,甚至还有她从未见过的青色莲花,从碧绿如翠的莲叶中钻出来,姿态万千。沁人的香气从嫩黄的花蕊里钻出来,随风飘散开来……这大约只有佛经中所提到的西方极乐世界才有的美景吧。

阿怜站起身走向近处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莲朵,忍不住伸手触摸它,刹那间,那朵莲朵便怒放开来,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她惊讶之余又有些兴奋,一路摸着这些莲花,每朵莲花都因她的触摸或是绽放或是摇曳。这让她开心地大笑开来。

没想到玄遥一直揣在兜里的东西竟然是这么一个宝物,能够穿越到这么神奇的地方,难怪他总是可以生出莲花,原来这裏藏着这么一大片莲花海。

她在这无际的莲花海前一路狂奔,不停逗弄着,引得莲叶犹如轻风吹过碧波翻滚。渐渐的,她停下脚步,心生疑惑。

这裏有些不对劲……

这么一大片莲花海,好像除了她一个人之外并没有其他人。不!确切的说,是一个活物都没有,仔细看仔细听,这裏静得极奇可怕。

她走近岸边,想看看水中是否能见着鱼虾之类,可盯着那水面看了许久,除了自己的倒影之外,什么也没有。

忽然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叫着她的名字:“阿怜!阿怜!阿怜!”

她四处找寻声源,却是在水下。她低首一看,水底倒映出一张明艳娇美的脸蛋,竟是素娘!

“素娘?!”

“是我,阿怜,我被半莲池的老板玄遥用妖法困在这水下,你快点救我出去!”素娘慢慢从水底钻出来,水面刚好浸过她的腰身,水珠儿挂在她的发丝、脸上、身上……闪着妖异的光芳。

“你……”阿怜犹豫了。

之前玄遥将黑莲打入她的印堂之中,她看到了素娘的生平记忆。事后她刻意去查证了那家妓院,素娘确实曾是那里的头牌。至于徐老爷的死,官府也接到了素娘自首的信件,准备着手查实时,素娘被徐光耀活活打死。不知是不是玄遥的关系,官府没有姑息包庇徐光耀,抓了徐光耀,次年徐光耀被判斩首。

若那些都是真的,为何素娘又出现在这裏?还说是被玄遥困在裏面?这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阿怜!阿怜!阿怜!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他困在这裏。我若不是与他交易买了那朵莲朵,我怎么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阿怜回过神,道:“我怎么救你?”不管谁真谁假,她得先救了人再说。

“你把手伸过来,拉我上去。”素娘站在水中向她伸出了苍白的手。

“好。”

就在阿怜将要握住素娘手的时候,忽地一阵狂风骤起,一道剑光闪过,素娘洁白如藕的手臂被齐腕砍下,纤细的手掌顿时飞了出去,坠入碧绿的荷叶中。素娘一张娇美的脸蛋顿时变了形,那被削断的腕口正不停地冒出黑稠腥臭的液体。她惨叫着,身体不断地向水中坠落,凄厉的声音闷入水中,震得整个水面开始翻滚,变浊变黑……

“素娘——”阿怜难以置信这横空飞出来的一剑将素娘斩了回水底。她扒着水面,却再也够不着素娘。水中的素娘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她从未见过面容丑陋而狰狞的可怕怪物。

碧蓝的天空也顿时暗了下来,云层厚而压抑得可怕。

再看那水底,黑压压的全是这种怪物,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龇着锋利的獠牙,挥舞着焦灼枯槁的双爪,恨不能一口将阿怜吞下。

这些怪物可真像是忘川河里的那些厉鬼啊。

阿怜吓傻了,跌坐在岸边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之间水下又冒出一只怪物,它伸出利爪一下子抓住了阿怜的脚腕,将她整个人向水底拖去。

阿怜惊叫着。

说时迟那迟快,一个黑色身影如疾电般掠过,手持着一把泛着冷冽光芒的利剑,直刺入水面,剑身翻转,狠狠地由水底削出水面。那些焦灼枯槁的残手也跟着飞了出来,化成一缕缕黑烟。水底发出一声声凄利的惨叫声,充斥着阿怜的耳朵。

她抬眸看向来者,那人速度极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冷道:“你怎么会进来这裏?”

玄遥目怒凶光,他的手只要稍稍使力,阿怜的胳膊铁定要被他扭断。

“我……不知道……怎么……进来的……”阿怜吓得结结巴巴。

玄遥松开手放了她,对着那片莲花海下厉道:“都给我滚回你们该待的地方,要是胆敢再看到你们爬出来,莫怪我让你们全部魂飞魄散。”

渐渐的,水面平静下来。经方才这一战,那些洁白无瑕的莲瓣上都沾着水珠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晶莹剔透,耀眼极了。

阿怜望着眼前的美好,实难想象方才的生死一线之间。

方才,这裏……分明就是一个地狱。

她颤抖着嘴唇问玄遥,“这倒底是什么地方?我方才看见了素娘……”

“你闭嘴!”玄遥拉着她,念动咒语,再眨眼,二人又回到了玄遥的寝室之中。

阿怜追问:“那里是什么地方?我方才看到了素娘,她说她被你用妖术困在那里。可你将那朵墨莲打进我的体内,那段记忆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你与她做交易,是她不想自己所犯的罪孽祸及她死去的孩子,可是方才那里是什么地方?”

玄遥冷着一张脸,握着手中的莲花令,盯着阿怜,道:“方才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进入莲花境界,你生生世世都被会困在裏面,别想出来了。”

“莲花境界……”

方才那个地方,竟然真的是佛经里所提及的西方极乐世界的莲花境界……难以想象,莲花境界的莲海之下居然是一座地狱……

“你方才看见的那个不是素娘,那只是被我收了后关在裏面怨念极深的恶灵而已。它们有的会读心,你所看到的素娘都是它们制造出的幻像,一旦它们其中一个成功迷惑住你,摄了你的魂,拿你做了替身,你便会永远代替它待在那里再也出不来,而它则会取代你成为顾影怜。”

“什么?!”阿怜不禁打了个颤,那么美的莲花境界,竟然跟冥界一样可怕。她结巴着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有骗我?”

她凝视着玄遥,他眸底坦然的眼神丝毫不假。

“我早就说过,我没那么闲,要编谎话来骗你。”玄遥望着手中的莲花令,微微蹙眉。

这莲花令是他故意放在这裏,他本想看看这莲花令到了她的手中还会有什么反应,却没想到她竟然能进入莲花境界。能使用莲花令进入莲花境界的,除了青莲和他之外,这世上应该不会有第三者。奎河一直跟在他身后这么多年,也未曾进入过那里。何以她就这么轻易的进去了?

“你是怎么进去的?”

“我哪里知道。我在你房里打扫的好好的,刚巧看见这玩艺放在案几上,想起来它两次救了我么,我就好奇,所以就拿起来看看么。谁知道一碰着它,它突然就开始发光发亮,越来越烫,粘在我的手上怎么甩都甩不掉,然后我两眼一黑就被吸了进去,看到了莲花海,再然后就看到了素娘。”阿怜如实说道。

玄遥望着手中如常物的莲花令,不禁陷入沉思,近千年来莲花令像是沉睡一般,除了他每次将那些怨气极深的恶灵送入莲花境界,就没见过莲花令有什么反应。而今这个丫头不仅让莲花连连有所反应,还能进入莲花境界,她和青莲究竟有什么渊源?难道她是……

一个不敢相象的念头在玄遥的脑子里徘徊,他忽地从怀中摸出另一块玉牌,递在她的面前。

那块玉牌阿怜也见过,是雕着梅花的玉牌。

“这难道是梅花令?”阿怜想着雕着莲花的那块令牌叫莲花令,那这块雕着梅花该不是叫做梅花令吧。

“没错,正是梅花令。”玄遥道。

阿怜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块梅花令,也依如上一次一样,梅花令也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只是不及莲花令光芒来的耀眼夺目。

她惊奇,但生怕像方才一样被吸进去,于是缩回手,问道:“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何我一触碰它们,它们就发光?”

玄遥见到梅花令也有了反应,心中顿时失望至极。她不是……

他凝视着她,道:“听过司花之神么?”

阿怜点头,道:“那当然。每年二月十二的花朝节可热闹了,可是百花之神的生辰。”

“这两块玉牌分别是天界司十二月令花神,莲花仙子和梅花仙子的花神令牌。花神令乃是认主人的灵物,除了当任的司花之神以外,谁也不认。”就连在他手中,看着也不过是两块普通的玉牌。

阿怜惊喜:“那你的意思是说,除了那两位花神以外,我可是令它们有反应的第三人?”

玄遥点了点头。

阿怜兴奋又激动地道:“那是不是表示,我有可能是百花之神转世呀?”

玄遥直接泼了她一盆冷水:“没可能。因为百花之神在天界待的好好的,就你这姿色,别说百花之神,成为司十二月令花神都不够格。”

阿怜顿时一张悄脸垮了下来,她哪里长得丑了?每回去媚香楼,那些个鸨姐儿瞧见她,都跟苍蝇发现了烂腿一样,一个个哄哄地粘过来,这说明她长得绝对是好看。

她讥讽道:“哟!原来这天界选神仙也跟皇宫选妃子一样,不是论修为而是看脸啊?”

“口不择言!”她这话要是敢在上界信口开河,不是被抓去遭天雷劈一劈,就是给扔下六道轮回,说不准就投个畜生道。

有一刹那间,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就是青莲转世,可当看到梅花令也觉醒了,心底刚燃起的一丝希望陡然间也破灭了。她怎么会是青莲?青莲生性清冷孤傲,别说在天界,在整个六界,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又怎么会像她一样?经常满嘴浑话,不仅八卦还好个多管闲事,有时候更是活脱脱的一个市井无赖。

“那你跟我说这两个破令牌是什么意思?该不是要告诉我,其实你是梅花仙子。你因为和莲花仙子青莲偷偷相恋,被上头发现之后贬下凡间,然后她不知被罚去何处,你流落至此,成了一个靠卖花替人算命的神棍。就像彼岸花一样花叶永不相见……”

玄遥嘴角抽搐,道:“你是戏看多了么?”

“也是,只是个花神应该没有随意进入冥界要人的本事。”何况,十二阎罗和崔判官可是尊称他北什么大神呢,“你说这两块花神令认主人,可为何落在你的手中?你又不是花神。这天界的两位花神丢了花神令难道就一直没有发现么?就算莲花仙子青莲不知所踪,难道梅花仙子也一起失踪了么?天界一下子丢了两位花神都不觉得奇怪么?还是花神的职位太低,并不足以引起重视?”

玄遥陷入沉思,过了许久,他伸手在案几的腿脚处用手指一捋,指腹之上沾了厚厚的一层灰。他将手指伸在阿怜的面前,“屋子全都打扫干净了么?你要每日将八卦的时间都用在打扫衞生上,这半莲池要干净漂亮许多。”

阿怜顿时没了语言,这货总是可以开一个漂亮又勾人的话题,然后每次都有办法做一个话题终结者。她咬牙切齿,甩起抹布继续卖力的干活。谁叫她是签了卖身契的呢?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自玄遥收了九尾狐狸毓垣之后,一年的光景一晃而过,又是到了一年梅雨季节。连着下了好几日雨,天空终于放晴,城中大大小小的街道积满了水,淹没在水里的青石板又终于露出容颜,在阳光的照耀下黑得发亮。大街小巷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小贩走街穿巷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搬来这广陵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半莲池早已没了往日在京城的热闹光景,通往大门前的小径冷清幽深,只有那悬挂在门头上,不变的黑底金字招牌依然在阳光下绽放着光彩。

比起京城的热闹与繁华,广陵略逊一筹,但也不差,只是阿怜初来之时有些不适应,不明白在京城待的好端端的,玄遥何以要搬至广陵。然而在广陵的日子一待久了,阿怜就喜欢上了,人也更懒散了。

广陵绝对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尤其立夏之后,过了午时,人便开始昏昏欲睡。

阿怜一边给毓垣撸着皮毛,一边坐在厅中打盹,这一人一狐,眼见着就快要进入梦乡。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怜!阿怜!阿怜!”

半梦半醒间的阿怜被这声叫唤惊醒,一个激灵,差点从板凳上跌下去。

广陵离着京城不远。擎苍的老板在广陵也开了间酒坊的分号,合着这一有来广陵的活儿,擎苍便出主动请缨。

毓垣一听到擎苍的声音便从阿怜的怀里跳了下去,可能是睡得迷糊没看着前方的路,一头撞在门槛上,刚巧被擎苍逮了个正着。

擎苍一见着他,便将他抱起来举得老高,抛上了半空,嗬哟嗬哟兴奋地叫唤。

毓垣被甩得头昏眼花,每次想叫也叫不出来,一开口听上去像是婴儿在啼哭。每回这个粗壮的男人总是这么变态,把他当家猫一样到处乱抛乱扔。特么的……他可是堂堂九尾狐族的皇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丫的有病呐!每次都来逗我家小芋圆!你特么的当你逗狗呐!”阿怜伸手接住毓垣,踹了擎苍一脚。毓垣窝在阿怜怀里撒娇似的哼叽两声,这半莲池里的两个男人也是个变态,跟眼前这个糙汉子一样,都不及阿怜对他好。

擎苍哈哈笑了两声,便问:“阿怜,玄先生在么?”

“干嘛?你很想他么?”阿怜不由地挑眉。

那货正在午睡,这时候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最好别去打扰他。他是她见过下床气最可怕的男人!

记得几年前,她刚进半莲池没多久,院子里也不知打哪飞来两只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忽地,天空就飘来一团雷雨云,就在这两只麻雀头顶上又是打雷,又是闪电,其他地方阳光四射,万里无云。任凭这两只麻雀怎么飞逃,那雷电就是追着它们两。她本以为那两只麻雀死定了,铁定是被雷劈死了,谁知等到那团雷雨云飘走之后,两只麻雀居然安然无恙,叽叽喳喳地飞走了。只不过,两只麻雀的头顶好像亮得有些发白。

从那之后,他们半莲池的附近再也见不着一只麻雀,不,准确的说是见不着任何一只能够会叫的动物。

她将这事告诉奎河,奎河看了她一眼,十分严肃地道:“师傅午睡,切记!切记!不可叨扰,否则下场比两只麻雀还要惨。”

直到离开京城之前某日她去市集,刚巧面前飞过几只麻雀。自从去了冥界回来之后,她好像多了一种技能,就是能听懂各种动物说话。

那几只麻雀惊恐地说:“快走!快走!这丫头是半莲池的人!”

“五年前毛大和毛二在半莲池打架,扰了半莲池的主人午休,头顶上的毛被雷电劈没了。”

“快走!快走!再不走咱们也要秃子啦!这小丫头说不准也厉害着呢。”

若不是听到这几只麻雀的对话,她还奇怪五年前那场雷雨云為何就只罩在院子里,死盯着那两只麻雀。原来那场雷雨云就是玄遥招来的呀,当时她觉得那两只麻雀的头顶亮得发白,原来是被雷劈秃的呀。你说,这男人可怕不?就因为两只麻烦扰了他的睡觉,他生生将人家两只可爱的小动物用雷电劈成了秃子。这要是换作人进去,那能想象么?简直是太可怕了!

这擎苍不知死活的在玄遥午睡的时间跑来,一定是嫌自己头顶上的毛太多,想被雷电劈一劈。

擎苍憨厚一笑:“我只是帮人领路。”

“她是谁?”阿怜望着擎苍身后一位中年妇人,看衣着打扮,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不太像是广陵本地人。

擎苍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在衙门口正巧碰着这位大娘被官差轰出来,看着她跪在衙门前哭得怪可怜的,于心不忍,所以就帮忙领路领过来了。”

阿怜嘴角抽搐,道:“我去!你什么时候一副菩萨心肠了?你不知道咱家那个怪癖老爷早就不接生意了,你还把人往这领?简直就是脱裤子放屁,没事找事做。”

“姑娘,求你帮帮忙,禀告一下你家老爷,我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想着求你家老爷帮忙找找我那可怜的女儿。”这位大娘拉住阿怜的衣袖苦苦哀求。

阿怜吓了一跳,这奎河和擎苍都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这位大娘一眼就给瞧出来。她结巴着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半莲池的名号?再说,我们家……那位老爷,早就不做生意了,你还是回去吧。您女儿若是丢了,应该去官府,找他没用的。”

大娘一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若是官府管这事,我也不会抱着试一试来这裏求你家老爷了。姑娘,求你帮帮忙吧,通禀一声吧。”

语毕大娘便给阿怜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别这样,你先起来吧,我只能去问问看。”阿怜最经不起别人给她磕头。

阿怜来到玄遥的房门口,探了个头。

玄遥正半眯着眼斜靠在贵妃榻上休息。

她蹑手蹑脚的踏了进去,走了没几步又有些后悔,想想还是决定回了那位大娘,不论什么因,反正和玄遥做交易的果都是没啥好下场。那位大娘看着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为了找女儿又是拿自己的性命做交易该如何是好?

她转回身,又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

可是若是找不到女儿,大娘也不愿独活吧……

她纠结了半晌,想想又折回头,琢磨着要如何叫醒睡梦中的玄遥,却在看到他的美好睡颜后忽然噤了声。

这是她第二次近看玄遥的睡颜。第一次是他酒醉,那个时候她一心还只想着杀他,而今却立了誓,签了卖身契,生是他半莲池的人死是他半莲池的鬼,永远待在他的半莲池里不离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讨厌这个嘴巴恶毒看似冷酷无情的金主,甚至对他的一切都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