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沆瀣(二)(1 / 2)

半莲池 花清晨 14836 字 3个月前

她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天格外亮,明媚的阳光正透过精雕细刻的窗棂照进临窗的案几上。她掀了被子,匆忙换上衣衫,走出屋子,竟然已经是晌午。

完了!昨夜一时贪杯,竟然睡过了头,早膳都没准备,依着玄遥那个吃货的性子,铁定又要黑脸了吧。

她赶至前厅,玄遥正捧在一本书,只抬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将视线又落回书上。这是来自妖艳贱货的不屑眼神!

她就知道,瞧他那张脸黑的,一看就是积了一早上的怨气,一双漂亮的黑眸都快要射出冰刀来,将她戳成马蜂窝。

奎河不在,她只好将趴在角落睡大觉的芋圆拖出来问个明白,“你们早上吃的什么?”

芋圆嘤嘤嘤地回道:“奎河一早跑市集买了黄桥烧饼、西施豆腐脑、桂花赤豆小元宵、五香茶叶蛋、油条、豆浆……差不多这些吧。”

“这么丰盛?为何他的脸还是这么黑?”虽然她起晚了,没来及做早膳,可这他们今早吃的比她平时做的都好啊。

芋圆翻了个白眼,嘤嘤嘤的将昨晚她喝醉了之后非礼玄遥的事全说了出来。

阿怜听完之后,顿时犹如晴天霹雳。什……什么?!她居然抱着玄遥叫他小倌?还问了开价……天啊!难怪他的脸那么黑。他没当场用雷劈了她,她就该磕头烧香阿弥陀佛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洒品那么差啊?她是觉得玄遥长得很好看,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喝醉了就会当众说出来非礼他啊。简直没脸了!这简直是将她一世英名都毁了。

芋圆怪笑了两声,又嘤嘤嘤地说:“昨儿夜里,师傅不仅命我和奎河将酒窖里的酒全砸光,今一早还命奎河去将城西的南院房舍通通买下,将南院的小倌全部赶出京城。”

“噗……”阿怜抚额,“我没去过啊!我真的没去过啊!”这回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你跟我说,我信你顶个屁用?你得让师傅信你。帮不了你啦,你这阵子好自为知吧。”芋圆嘤嘤嘤地说完,继续埋头睡大觉。

阿怜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她决定躲着玄遥。

空气中的水气越来越重,整个天看起来都灰蒙蒙的一片,狂风不断从东边吹来,周围的树枝被刮得左右摇摆,到了申时,直接下起了倾盆大雨。

厅中的几案上放着一张官府的告示,经历了风吹雨刷,那张告示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成一片,只要轻轻一扯,这张纸便破烂不堪。

这张告示的内容是提示广陵城的百姓注意,防火防盗防采花贼。最近广陵城里有采花贼出没,城中已有不少女子遭遇辣手摧花,官府友情提醒夜晚睡觉前注意关好门窗,以防采花贼半夜入室。

玄遥望着屋檐落下的雨连成了线,凝眉沉思。这张告示是他先前经过官衙前,刚巧这张告示被风吹落,从张贴榜文的告示墙下飘下来落在他的身上,他便顺手带了回来。

“之前让阿怜交给那位何大娘的莲花,已然没了反应,何大娘极有可能已经死了。我本以为这事是人为,没想到是妖作祟。”

若是有妖,这门窗关得再紧也是无用。

奎河道:“既是有妖作祟,也难怪何大娘四处都找不着女儿。这等为祸人间害人的妖精,必是要将它收了。”

玄遥的神情凝重,道:“嗯。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先去冥界确认何大娘和她女儿何招娣的魂魄是否到了冥界,到了冥界便好办。”

奎河道:“就让徒儿代您走一趟冥界吧。”

玄遥之前为了寻回庄昶和郑妙姝的魂魄,去了冥界,之后又为了惩戒芋圆,在人间动用幽冥圣剑斩了他的三尾,上界很快收到消息并派仙使下凡,希望找到玄遥之后能说服他尽快回到天界归位。所以玄遥在一察觉到天界仙使的气息,便带着他们从京城搬到了广陵。为了防止天界的仙使在人间寻着他,玄遥又用法力自封住仙气,若是这样的他去冥界,不仅会折损了他的修为,弄不好还有可能魂魄尽散。

奎河此番下界历劫,虽然投了凡人的肉身无法使展法力,但得玄遥庇护曾将法器彼岸花魂打入他的体内,可行走于阴阳两界,不受限制。

玄遥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

这躲了一整天终究还是逃不过用膳时间的阿怜刚踏入厅中,听到奎河要去冥界,便好奇地问道:“奎河,你要去冥界呀?做什么呀?”

奎河道:“何大娘的女儿何招娣,死得蹊跷,可能是有妖作祟。”

阿怜惊愕:“什么?你的意思是说何大娘的女儿不是被人拐杀了,有可能是被妖给害了?那何大娘呢?”

玄遥淡淡地道:“应该也死了。我感应不到那朵莲花的气息,所以奎河要先去冥界查看她们母女二人的魂魄在不在冥界,然后再做打算。”

奎河忽地又道:“对了,师傅,我还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不知道与何大娘母女的事是否有关联?今日早上,我前去购买南院所在的那块地皮,无意中听见两位小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在感慨。”

奎河说到这南院的小倌,忍不住瞟了一眼阿怜。阿怜果真一脸心虚,目光闪躲,藉着去厨房的端菜机会转身就跑。

玄遥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门外,才收回视线,对奎河道:“继续说。”

奎河接着又道:“那两个小倌说一个叫敏秀的小倌近日病得厉害,从一个多月前开始,疲惫不堪,整日哈欠连天,面色极差。按他们的话说,这敏秀一看就是纵欲过度,身体被掏空。可他们奇怪的是,这敏秀自从病了之后就没有接过一个客人。而在此前,还有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叫云平,情况也同敏秀一样,病倒之后没法子接客,就被南院的管事赶了出门。恰巧前两日,徒儿经过凝香阁,碰到两楼万花楼的姑娘,正好说到红绡姑娘也是这般,而且红绡姑娘病得极为严重,怕是日子不多了。徒儿听了之后,倒觉得这三人像是被什么邪祟缠上了。或许跟何大娘的女儿何招娣失踪一事有联系。这个采花贼,什么时候不出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几件事都刚巧凑到一起。”

玄遥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对奎河道:“不管有没有联系,这城里出了这种神出鬼没的采花贼本就不是件寻常的事。记得提醒阿怜出门的时候,万事要小心。吃完饭你就先去冥界吧。南院就算了,万花楼我来去探。”

“徒儿不用晚膳了,这就去冥界。”奎河向玄遥行了礼匆匆告别,去了冥界。

阿怜回到前厅,不见了奎河,便问:“咦?奎河呢?”刚还想着叮嘱奎河若是见着婉心姐姐的话,替她和芋圆带个话问个好,谁知道这货跑这么快。

玄遥冷嗤一声:“终于有脸开口说话了么?”

阿怜撇了撇嘴,小声地道:“昨夜我喝多了,脑子根本不受控制,要是对你有什么过失的言语和举动,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哈。”

玄遥口气阴森森地道:“南院你究竟去过多少次?”

“哎哟喂!天地良心,我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真的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去过,那你是怎么知道广陵城有个南院,裏面有小倌的?”

“哎哟喂!还不都是因为你。”

“跟我有什么关系?”玄遥板着脸。

“因为你每个月十五要去捧媚姬姑娘的场啊。有一次,我去付银子的时候,碰巧在万花楼里撞见一个南院的小倌么……”还好意问她?自从一年前,她将他从媚香楼弄回家之后,这每个月去媚香楼替他付嫖资的任务就莫名落在了她头上,理由是怕奎河伤身。她勒个去!就不怕她伤身?!后来她才明白,原来玄遥早就知道她是女儿身,到了花楼可以坐怀不乱,只是一直不揭穿。她真的很想给他上柱高香,他怎的就不考虑她一个女孩子家长此以往进入花楼,会嫁不掉的呀。

本以为这到了广陵,每个月十五就不用再去媚香楼替他付嫖资将他领回来。谁能想到,媚姬姑娘因为烦了玄遥每个月十五去找她,为了躲玄遥,早在三个月前就从京城的媚香楼跑来了广陵的万花楼当花魁。于是她又开始重复每个月十五的花楼到此一游。

玄遥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嘴角没再像之前一样崩得那么紧。

“我不用晚膳了,马上要出去一趟。奎河已经去了冥界。你自己一个人先吃吧。”

“什么?!你也不吃了?”阿怜嘴角抽搐,她这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忙了一大桌子菜,是白忙了,“你是要去万花楼么?今日不是十五啊。”之前她在厅外隐隐约约听奎河说什么万花楼。

玄遥挑眉:“跟十五没关系。”他得要先找着那朵莲花消失的具体|位置,看看能不能找着何大娘的尸首,至于去万花楼聊一聊,那都是次要的。

玄遥起身,准备离开。

阿怜突然又叫了起来:“等一下!”

玄遥回眸疑惑地望着她,“又什么事?”

“能不能带我一起去?”阿怜苦瓜着一张悄脸。

玄遥凝视着她。

“你们都走了,我害怕……”阿怜说。

“怕什么?”

阿怜颤着声音道:“有妖啊……你不是说给徐大娘的莲花都没了感应么,徐大娘有可能遭了毒手,这行凶的可是妖啊。这妖有可能就在这广陵城之内,万一你们走了之后,他突然摸进咱半莲池,要了我的小命怎么办?”

玄遥嘴角抽搐:“你胆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小了?”

阿怜道:“我胆子本来就小么。一起去冥界的时候,你也看到我有多害怕的啊。”

玄遥讥讽:“不好意思,没看到。我只看到某个人跟崔判官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八卦聊得很欢。”

阿怜道:“我这不是为了打好关系么。再说了,也是帮你拉拢关系呀,你瞧你那脸黑的,鬼见了都怕。我不知道广陵城有妖就算了,这眼下知道了有妖,能不害怕么?你就发发慈悲,带着我一起去吧。就我这聪明伶俐的模样,说不准能帮上忙呢?”

玄遥冷嘲一声:“你能帮什么忙?你只会帮倒忙。”

“行吧。今晚你们要是都不回来,那我就只能抱着芋圆睡了。”阿怜将芋圆抱起。

玄遥沉思,视线刚好扫到桌上那张已经破烂的告示上。眼下,他没法布结界,这城中出现的采花贼不管是不是妖,将她一人留在半莲心,终是不放心。于是道:“去也可以,但是不许叫累就行了。”

“放心!我最不怕吃苦了!”阿怜可开心了。

芋圆忽地抬头脑袋,嘤嘤嘤地道:“师傅,我也要去万花楼。我也害怕。”

玄遥瞪了芋圆一眼,道:“你去凑什么热闹?你一只狐狸,谁要弄你?”

芋圆顿时没了话语,乖乖缩回头。切!谁说他一只狐狸不需要保护?会带阿怜一起出门,无非就是怕阿怜抱着他一起睡,他把阿怜怎么了。他现在是一只狐狸,能把阿怜怎么着?

阿怜拍了拍芋圆的脑袋,道:“小芋圆,你呀还是留在半莲池吧,万一你跟着去了万花楼,叫裏面的姑娘看上你这身皮毛,一个不小心扒了你的皮做围脖,那可就不划算了。”

芋圆翻了个白眼,虽然阿怜的话不中听,可是说的很有道理,叫他无法反驳。

玄遥一脸嫌弃地睇了一眼这一人一狐,转身出了半莲池。

“等等我。”阿怜连忙跟上。

玄遥的步伐极快,阿怜走走就落下了一段距离,只能小跑着步努力跟上。很快她便开始大喘气,深身是汗。这不是去冥界,她的体内没有那朵护体莲花,走多远都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是答应了不能叫苦叫累,她也只能咬牙撑着。

她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下喘口气,眼看着这距离越来越大,却又害怕夜太黑,玄遥消失在视线之内。

“等等我……”

玄遥停下,回首看着她,不禁叹了口气。

阿怜一跟上他,就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松手,“你走的太快,我看不见路,天太黑了。”

“你能换个理由么?”玄遥冷嗤一声,他竟然会脑子一热带着她这个麻烦。

“我眼睛不好,有夜盲症。”

看不见路和有夜盲症有区别么?

玄遥白了她一眼,继续前行,只是速度较之前慢了许多。很快,玄遥领着阿怜从另一条僻静的小路出了广陵城。

阿怜颤抖着声音问道:“我、我……我们这、这是要去哪里呀?不、不……不是要去万、万花楼么?”

她本以为玄遥会去万花楼,还想着今晚是不是能在万花楼里听听小曲,欣赏欣赏歌舞呢。谁知道这越走离广陵城越远,直接到了城外。荒郊野岭,四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一路磕磕绊绊。

玄遥手中忽地多出一个夜明珠。

夜明珠散出幽绿温润的光芒,脚下的路清晰起来,可在这茫茫黑暗中这一点绿光更显毛骨悚然,比在冥界还要可怕,她总是会担心不知从哪冒出来个怨鬼或妖怪将她吓死。

玄遥讥讽道:“谁跟你说要去万花楼的?你不是说你待在半莲池里害怕么?你这跟着我,还抖什么?”

阿怜不仅声音抖,浑身都在抖。

“弄晚膳的时候,站久了,腿麻……”她四下又望了望,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四处虫鸣的声音夹杂着乌鸦的惨叫,心裏越来越发毛。她抓着玄遥衣袖的手指更紧了,“我们到底要去哪?”

玄遥不禁勾起唇角。她的害怕,他都看在眼里。这丫头就是死鸭子嘴硬。不过,自从她进了半莲池以后,这么些年来,倒给半莲池带来了不少生气与欢乐。

“不知道。”玄遥只能感应到莲花最后消失的气息,是消失在广陵城的郊外。

“什么?你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应该快到了。快点走吧。”离着莲花消失前留下的气息也越来越浓烈了。

走了没多远,玄遥终于停下,四处张望。

阿怜拉着玄遥的衣袖,牙齿打着颤道:“到、到、到……到了?”

“嗯。”玄遥点了点头。这裏便是莲花最后消失的地方。

阿怜望了望四周,四处荒凉空旷,除了满地一人多高的野草,什么都没有。

阿怜害怕地道:“你到底来这裏找什么啊?”这裏在她看来,绝对是个杀人弃尸的好地方啊。

“不知道。”也许能找着何大娘的尸体,也许找不到。

这裏,他感觉不到一丝妖气,但是四周黑气弥漫,到处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

“又不知道?!”阿怜无言了。

她像个睁眼瞎一样跟着玄遥四处瞎转,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哎哟”一声惨叫。

“你要是真想拜师,就直说,别每次都这样五体投地。”玄遥拿着夜明珠四处查看,嘴裏还不望揶揄她。

“鬼才要拜你为师!”她苦着脸爬坐起,不停地甩着手。方才跌下去的瞬间,她的手刚巧打在一块石头上,痛死她了。

她摸着那块石头,用手在那石头上生气地敲打了两下,忽地顿住。这石头好生奇怪,怎么圆溜溜的?她用手又摸了摸,这石头圆鼓鼓的,上面还有好些个洞,手指伸进洞里又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什么怪石头?她好奇,于是拿起来凑近看了看。籍着玄遥手中夜明珠散发出来的温润光茫,她终看清了那个圆鼓鼓有洞的石头,竟然是个人头骨。

“啊——”她吓得连忙将手中的人头骨扔上了天,不停尖叫,“啊——啊——妈呀——死人骨头!”

玄遥回转身,便瞧见一个人头骨飞向了半空中,在那人头骨落地之前,他纵身一跃,稳稳接住。

“冥界都去过的人,你怕什么死人骨头?冥界的阎王判官鬼吏们,要是知道他们还不比不上一个骷髅来的吓人,会郁卒的。”玄遥忍不住嘲笑她。

阿怜闭着眼,不停地拍着胸口,口中一直念念有辞: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心终于不再猛烈跳动,她爬起身,道:“你懂什么?十殿阎王,崔判官,还有牛头马面大哥他们,就是长得再恐怖,那在我看来都是活生生的人,就是长得丑了一点。这、这、这个东西,它是死的……”牛头和马面,不过就是一个长了牛头,一个长了马面,看习惯了,在她看来跟芋圆并没有什么差别。十殿阎王和崔判官就是长得黑了点,眼睛大了点而已。

“是么?”玄遥忽然将人头骨举在阿怜的面前,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好对着阿怜,阿怜吓得抱着头闭着眼拼命尖叫。

“啊——啊——啊——”

见她这样,玄遥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很好,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阿怜尖叫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半眯着眼,瞧见骷髅头不在了,才敢睁开眼,恰好见着玄遥捉弄的笑容,她知道他是故意吓她的。可恶!

她刚想要抬脚踹他,他便阴森森地道:“你是不想回去了么?打算这裏过夜?”

阿怜乖乖收回脚。早知道他要来这么个鬼地方,她就不来了。

玄遥掂着手中的骷髅头,根据这尺寸大小,重量,以及骨骼构造,这应该是一个妙龄女子的头骨。这裏四处透着浓重的死亡气息,应该不止死了这一个女子。眼下,阿怜这废柴的模样,他是没法静下心来查看这周围到底有几具尸首,这徐大娘在不在其中。只能先回去,等天亮了再来。只不过天亮之后,阳气太盛,这存在骷髅头里的一丝残魂怕是不敢出来,可以先带回半莲池再说。

“走吧。这个你拿着。”玄遥将骷髅头塞进阿怜的怀里。

阿怜吓得想再次将骷髅头扔了,可玄遥却道:“不许扔!这是个受害女子的头骨,说不准就是何招娣的。”

阿怜害怕的捧头骷髅头,苦着脸问:“为何要我拿着?你为何不拿着?”

玄遥道:“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主人?!主人也得有点男人的风度吧。要是奎河或者芋圆在,肯定不是你这样的。”阿怜抗议。

玄遥嘴角抽搐,道:“风度?待会回城我要顺道去一趟万花楼探探情况,你让我拿着这个去万花楼,是想招来官府,还是想吓着那裏面的人?”

阿怜道:“这都很晚了,你还要去万花楼?那我抱着这……玩艺儿一个人回半莲池,不是更害怕?明天天亮再来接这姑娘的……头骨回去不行么?”

“你明天还来?不怕了?”

“大白天的,怎么会怕?”阿怜其实说这句话时还是很心虚。

“那行吧,你就丢下,明天再来一趟吧。”玄遥见她如此作孽,也不想再刁难她。

阿怜将骷髅头放下,又将一旁的野草拔下,包裹在周围以防它半夜会冷……她双手合十,对着头骨念念有词:“对不住了无名姑娘,今夜我不能带你回去,是因为我真的太害怕你的样子。明日天一亮,我就来带你走。你今晚就暂且在这裏将就一晚,我保证,明天天一亮就来带你哈。”

说完,她便拔腿就跑,可是跑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女声从背后传来:“阿怜姑娘……”

阿怜顿时汗毛竖起,背脊发凉,不禁打了寒颤,两腿都开始打抖。她转过头,身后什么也没有。她心想,方才一定是幻听。对!一定是幻听!谁知走了没两步,她又听见那个幽幽的女声叫着她:“阿怜姑娘……”

她再也忍不住了,闭上眼,不停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快跑向玄遥。她拉扯着玄遥的衣袖,颤着声音说:“你、你……你方才有没有……听、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玄遥挑眉,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鬼……鬼叫的声音啊?”阿怜朝四处看了又看,这裏太可怕啦。

“嗯,是有鬼叫声音。”玄遥瞅着她,将夜明珠放在她的眼前,“而且还是个胆小鬼!”

“不是我在鬼叫,是真的有鬼在叫!”阿怜要崩溃了。

“那鬼叫什么了?”

“她在叫我的名字。她居然知道我叫阿怜。”阿怜说着,她又听到先前那幽幽的声音传来,“别走!阿怜姑娘……”

玄遥微微抿唇,从他拿起那个骷髅头的一瞬间,他就感应到那头骨裏面困着主人的一丝残魂。只是他没想到,阿怜居然能够通灵。之前得知她能与动物交流,已在意料之外。他一直没弄明白她区区一介凡人,未经修仙,是怎么拥有这项能力?或许她可以进入莲花境界,也是因为她拥有这个能力?

“啊……她叫我别走!怎么办?怎么办?”阿怜又拉着他的衣袖小声嘀咕。

“哦,那你今晚上睡觉可得要小心了,说不准她会来找你。毕竟方才你打她扔她的时候很用力。”玄遥仰头,伸手,比划了一下她那个很用力抛头颅的动作。

“可我那不是有意的啊。”阿怜苦着一张脸。早知道她不来了,谁特么知道这么倒霉邪乎啊。

“鬼知道呢!”玄遥呵呵冷笑两声。

“快点回去吧!”阿怜伸手便主动拉起玄遥的手,拖着他拼命地往来时的路上奔跑。

手被握住的一瞬间,玄遥的心似是漏跳了一拍。那又柔又软冰凉的触感,像极了曾经握住青莲的柔荑。他望着阿怜美好的侧颜,一时间失了神……

阿莲,阿怜……只是听字音,也是像极了。若只是容貎差别,他丝毫不在乎,可是这脾性相差甚远。

他忍不住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想松开。

不知跑了多远,终于听不见那幽怨的声音叫唤着她的名字,阿怜总算是松了口气。

“真是吓死了!”阿怜不停地拍着胸口。真是丢人!她一个去过冥界的人,吓得尿都要飞出来。

她徒然察觉她的手正被玄遥紧紧地握着,连忙收回手,耳朵和脸颊都开始发烫,“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是真的害怕。”

掌心落空的一瞬间,玄遥的心也跟着一起变得空了。他紧紧握起拳头,脸别向一旁,怕被她看出异常。

他清了清嗓子,道:“我去万花楼,探一下消息。你先回半莲池吧。”

“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害怕!经过方才,我更害怕了。万一那个鬼跟着我一起回半莲池,你跟奎河又都不在,芋圆如今只是一只小狐狸,出了啥事,也帮不了我。万花楼里人多,那个鬼应该不敢去。”阿怜对着手指,“再说,你平日里除了媚姬姑娘,谁也不见。你要怎么打听消息?我脸皮厚,我可以帮你去探消息。”

玄遥嘴角微动,她说的很有道理,似乎无法反驳。

“行了。别说了。”玄遥算是默许了。

阿怜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去了万花楼。

这广陵的万花楼比起京城的媚香楼,虽说楼宇小了一些,可是楼裏面丝毫不逊色,金碧辉煌自是不用多说,尤其美人儿一抱起那琵琶唱起小曲,那嗓音直酥到人的心坎里。比起京城的小曲,她更喜欢广陵姑娘唱的。

阿怜特别喜欢听这万花楼的姑娘们弹琵琶唱小曲,每月十月来接玄遥,她都会忍不住先在大厅里听上一段,再去付账,所以也就结识了万花楼的好几位姑娘。

玄遥的相貎这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广陵,上至官家千金,下至青楼鸨姐儿,那可是心甘情愿掏荷包倒贴。

所以他这一踏入万花楼,这门口招呼的姑娘们便将万花楼的大门围个水泄不通。

“玄爷,你怎么今儿来咱们万花楼了?”

“媚姬姑娘已经有客人了,不如今夜让海棠来服侍您吧。”

“玄爷,不如挑落雪吧。落雪保证玄爷今夜满意。”

玄遥只是冷眼扫了她们一眼,她们便自觉让出一条道。

这万花楼的姑娘们都知道玄遥的脾性,虽然每月十五来找媚姬姑娘,可是不喜欢其他人碰他,但是她们就算是遇上了冷眼,依旧还是喜欢他,哪怕就是远远的看一眼,也是赏心悦目,心花怒放,梦着或许总有一天能把他睡了。

阿怜捂着嘴,暗中窃笑。明明就不是一个逛妓院的人,却每个月十五盯着媚姬姑娘,也是不懂。

刚搬来广陵,她来这万花楼替玄遥付账,还以为他转了性子,可亲眼见着媚姬姑娘,媚姬姑娘那忧怨的小眼神透着满满的哔了狗的!谁能知道,玄遥这个瘟神也搬来了广陵。

有时候,阿怜不禁想,玄遥哪都不去,偏偏挑了广陵,是不是就是因为媚姬姑娘在这儿。

万花楼的李妈妈一听玄遥这位大财神来了,立即赶过来迎接:“哎哟喂,玄爷,今儿不是十五啊,你怎么就大驾光临呢?”

“你不用招呼了,我就在媚姬的房里。”玄遥直接走上二楼。

“那个……媚姬今儿房中有客人。”李妈妈捏着小手绢儿紧跟着。

“那就让那个人走。”玄遥霸气地道。

“可是……这得有个先来后到,人家毕竟是付了银子的。”李妈妈为难。

玄遥叫道:“阿怜!”

“在!”阿怜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从怀里抽出一叠银票,然后从中抽出一张,对李妈妈道:“你赚不着我这银票是小事,你若是将你的摇钱树弄跑了,那损失就大了。”

自从这媚姬来了她们万花楼之后,这万花楼的生意更加红火,将对门的竞争对手百花堂是硬生生挤了下去。这玄遥又是媚姬姑娘的老客,一出手,那叫个阔气。整个广陵的官绅商贾谁都比上他,所以这座财神爷她无论如何是不能得罪,得供好了。

“是是是!我这就安排其他姑娘伺候那位客人。”李妈妈指尖捏着那银票,可是废了劲儿的才从阿怜的手中抽过来。

厢房内,媚姬姑娘正坐在一位年过半百的老爷子身上喂着酒,这“怦”的一声推门,将正在调情的二人吓了一大跳。媚姬一见着玄遥,差点没从这位老爷子的身上摔下去。

阿怜好心上前扶住她,“媚姬姑娘,你可得小心了。”

媚姬赌气地摔阿怜的手,盯着坐在桌前的玄遥,怒道:“你怎么来了?!今儿才初一!”

媚姬姑娘那满脸“哔了狗”的表情可真是亮了!

那老头儿闹不清状况,见到李妈妈便嚷了起来:“李妈妈,你们万花楼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让人随便闯进来?”

李妈妈陪笑着道:“吴老爷,真是对不住您呀!在您之前媚姬就已经约了这位客人,只是当时这位客人还没到,我这不心疼你总是见不着媚姬姑娘,就来了个见缝插针么。”

“什么见缝插针?我早就约好了!”吴老爷不干。

“李老爷,你放心!今儿我找了其他几位姑娘伺候您,包您满意。媚姬姑娘这就换一天再来,我免费送您佳肴酒水。海棠!落雪!春香!”李妈妈衝着门外几位姑娘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上下其手,顾不得吴老爷抗议,便他弄出了门。

“玄爷,你和媚姬姑娘慢慢聊,小的们先下去了。”李妈妈识相地带了门。

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了,这厢房内只剩下玄遥、阿怜和媚姬三人。

媚姬翻了个白眼,道:“玄大爷,我叫你一声大爷可好?!老娘躲你都躲到了广陵,你还想怎么样?你能给我一条活路么?这天底下那么多女人,我媚姬何得何能得你垂爱啊?!”

玄遥淡淡地道:“你放心,今夜来我不叫你抄佛经。只是想打听些事,外面太吵,你这裏安静。”

“我去!老娘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上你这么个鬼!”媚姬将罩在身上外衫薄纱拉了拉好,一屁股坐在桌前的凳子上。反正她就是脱|光了,赤条条的站在这男人面前,各种搔首弄姿,眼前这男人也绝不会看她一眼。这些年来,每月十五被他逼着一遍又一遍的抄佛经,她对他,也没什么兴趣。

阿怜立在玄遥的身后,抿着唇偷笑。玄遥绝对是有本事将人逼疯。

李妈妈派人将桌上的酒菜全部撤换。

阿怜正好肚子也饿了,厚着脸皮在桌前坐了下来,“我饿死了!我先吃了。你们慢慢聊,不用管我。”

媚姬翻了个白眼,道:“你们半莲池的师徒三人,简直就是蛇精病。说吧,今夜找我到底要打听什么事?问完赶紧给老娘滚!”

玄遥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红绡你了解么?”

媚姬拧眉,不由地轻嗤一声,道:“红绡?在我没有来万花楼之前,她是这裏的头牌。不过,自从我来了之后,就没她什么事了。怎么了?突然想起她来?”

“她是不是病了?”玄遥执起筷子往阿怜的碗里夹了几片翡翠虾仁。

阿怜是饿急了,嘴巴里塞的满满的。

“哟!连红绡病了你也知道。看来这万花楼里,除了我,你玄大爷还是会对其他姑娘有意思的么。既然这样,我就去给你找其他姑娘来问话。”媚姬立即高兴地起身。这不举的家伙既然能关注别的姑娘,下次应该就不会只找她的茬。

“坐下!如果对着我说实话很困难,那你可以继续抄佛经。”玄遥也换了个姿势。

阿怜正好喝了一口水,听到他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幸好及时捂住了嘴。真是造孽!这每个月十五,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就为了欣赏人家姑娘抄佛经,这嗜好也太变态了。

媚姬没折了,只好板起脸,道:“你到底想问什么?直接开门见山吧。”

玄遥道:“依你的经验,你觉着红绡病的正常么?”

媚姬怔然,手中握着正要递往唇边的茶盅也徒然顿住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玄遥,想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情绪,然而什么发现也没有。她放下茶盅,神情严肃地道:“花楼里的姑娘即使病倒也属正常,毕竟是吃五谷杂粮,何况又是做皮肉生意。别人觉得她是为了挣钱,房事过多,伤了身体,但我并不觉得。她那样子,一点儿也不像因为房事过多伤了身体,倒像是撞见鬼了。”

“怎么说?”玄遥挑眉。

媚姬蹙了蹙眉,神色也变得严峻起来,道:“我记得一个月前,万花楼里来了两个很大方的客人,一晚上撒了不少钱,最终有个客人想包一个姑娘出场,说是三天一百两。最后是红绡跟着那客人走了。当时她拿着一百两的银票,衝着整个万花楼的姑娘们炫耀了好久才离开。三天后她回来了,可是一回来就病倒了,然后气色一天比一天差,脸色发黑,看了多少大夫,大夫都说她没病,状况倒像是撞邪。这李妈妈又找了道士来替她驱邪,那道士在万花楼里又是烧符又是念咒,折腾了一天,也没见她好转。”

阿怜急忙咽下口中的菜,奇怪地道:“这两个人既然这么好色,应该会选你这样的花魁下手才对啊。再说之前,你说你来了万花楼之后,就没红绡什么事。为何那个客人偏偏挑中了红绡,没有选你出场啊?还有,不是两个客人么?不应该带两个姑娘出场么?怎么就挑了红绡一个?”

阿怜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玄遥瞪了她一眼,这前一个问题,问得还有些水准,这后一个问题就不该问。

媚姬白了一眼阿怜,道:“瞧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咋还那么单纯呢?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跟姑娘睡过呀?这一女两男,一男两女,在房中术中本就是常事,还有多人呢……”

阿怜一脸惊奇,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她偷偷珍藏的那些艳俗小抄本画册,可没有画这些啊。她满脸期待的正想继续听下去,谁知道玄遥伸手打断媚姬的话:“我今夜来,不是来听你讲解房中术。请继续前面一个话题。”

媚姬翻了个白眼,正常人对这房中术的话题不要太感兴趣,“不举”果然是“不举”。她换了个姿势交叠起双腿,接着前面的话题继续道:“阿怜这前一个问题搁正常男人身上是没错,但是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虽然人长得好看一些,但好像对南院的小倌似乎更有兴趣。”

“噗——”这一提到南院的小倌,阿怜差一点又将口中的菜喷出来,她下意识瞄了玄遥一眼。

玄遥轻轻蹙眉,若是其中一人更喜欢南院的小倌那就对上了。

媚姬又道:“本来是应该我去的。说句极其自恋的话,那位客人就是衝着我来的万花楼。可偏不凑巧那几日我染了风寒,浑身没劲,懒得梳妆。那客人强行闯入我的厢房,见着我一脸惨白病怏怏的模样,便讽刺了一句‘花魁不过如此’便离开了。我本就不喜欢出场,来烟花之地的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各种变态的玩法更是多了去。在万花楼里随便怎么玩,好歹有李妈妈,有一大群姑娘们在,这离开了万花楼,我就是被玩死了,谁能管得了?所以那人那般嘲讽我,我也不介意,就是不想做这生意。现在想来,我这叫有慧眼,命好逃过一劫,不然如今这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这花楼里的每个姑娘都想挣钱,就算是再想挣钱,可谁也不想挣成红绡那个鬼样。”

玄遥问道:“那红绡现在人呢?”

媚姬道:“后院的屋子里躺着呢。”

阿怜忍不住又插话:“那像红绡这情况的姑娘多么?”

阿怜毕竟在市井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是个聪明人,加上在半莲池待了这么多年,玄遥只要问一个问题,她差不多就能了解他的用意,也会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下去。

媚姬道:“咱们万花堂就她一个。但是听说对门的百花堂,巷尾的怡春院好像也有这种情况。干咱们这行,别说病一两个人,就是死一两个人也属正常。不过是别家的事,我也懒得打听。你们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李妈妈或者其他姑娘。”

阿怜听着觉得悬乎,虽然她知道男女床笫之欢是有哪么丁点儿事,可是具体能厉害成什么样,她倒是不清楚。所以她十分好奇,小声的嘀咕着:“这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样的天赋异禀,能将人睡残?”

玄遥瞪了她一眼,目光犀利,似在警告:这种问题,是你一个姑娘家该问的事么?

阿怜见着,耸了耸肩,端起面前的果酒,别过脸喝了一口。

玄遥道:“走,去看看红绡姑娘。”

媚姬嘲道:“你这又问又是要查看的,怎的跟衙门的官差附体似的?”

玄遥挑眉,道:“官府过问这事了?”

媚姬娇笑:“官府怎么可能管我们的死活?除非是我们被人杀了,他们只会想法子草草结案。这病死的他们怎么可能管?等一下,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不知道跟这事件有没有关联。最近官府他们也挺愁的,来咱们这裏喝花酒都是大吐苦水。今夜他们刚好也来了,就在我隔壁屋,你要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打听打听。”

媚姬走到花架跟前,推开一个隔断,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小小圆孔。透过这小小的圆孔,恰巧瞧见对面屋子里坐着几个身穿便服的男人,每个人搂着一位姑娘,乐不思蜀。这圆孔虽不大,最多也就一个茶盅杯口的大小,却可将隔壁屋子的情况一缆无余。这种窗口设置通常就是用来供给一些有特殊嗜好的变态嫖客偷窥其他嫖客嫖妓时用的。

阿怜凑过去一看,道:“咦?张捕快,胡捕快,黄捕头?”

媚姬衝着玄遥道:“我可以去帮你问问案子的情况,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每个十五不准再来找我。”

玄遥眈了她一眼,默许似的轻轻咳嗽了一声。

媚姬见势,十分高兴,立即抚了抚头上的牡丹花,将身上的薄纱往肩下拉了拉,露出肩头与酥胸,扭捏着水蛇腰妩媚妖娆地走了出去。

阿怜透着小圆孔看过去,只见媚姬姑娘推开隔壁屋的那道门,嗲声嗲气地分别叫了三位官爷的名字。同屋伺候的三位姑娘脸顿时拉了下来,很不高兴,可无奈谁叫人家是花魁呢,又不能当着客人的面将她赶出去。

媚姬姑娘抛着手中的丝帕滑过张捕快的脸,纤长的手指又挑着胡捕快的下颌,最后倒在黄捕头的怀中,一只腿向上一勾一挑,这纱裙流畅而自然的滑落到大腿根,露出她光洁又白皙的大长腿。她衝着小圆孔的方向抛了个媚眼。

身为女人,阿怜都开始忍不住啧啧赞叹:“这媚姬姑娘的身材可真是没话说呀,前|凸|后|翘,凹凸有致,这腰功更是了得啊。”

玄遥伸出手自然的盖在了阿怜的双眼上,挡住了媚姬风尘的一面。

阿怜望着他,不解:“你干嘛?我正欣赏着呢。”

“非礼勿视!”

“这种地方开这种小孔,不就是方便客人偷看的么?”

“那也是供客人看的,不是你看的。”

“可我也是客人呀。”

“你哪门子的客人?花的是我的银子。”玄遥白了她一眼。

与三位官差调笑一番,很快媚姬姑娘便切入了正题。

从三位官差的口中总结下来,便是近日来不断有人前来报案,不是丢了女儿就是丢了老婆。

这丢了的还分为找回来的和找回不来的。这没几天自己找回来的,回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只知道是被人非礼了,具体在哪被非礼、被什么人非礼了统统不知道,这记忆就跟被洗了似的。这丢了找不回来的,据说还有嫁出去的丢了找不回来的。这几年来,类似这嫁女儿丢失案件已经有四五起。弄得官府只好张贴告示,提醒全城的百姓要做好火防盗防采花贼。所以这几日,整个广陵城的百姓都人心惶惶,上至八十的老妪下至八岁的女童皆不敢出门乱晃。

阿怜一听,这出嫁了回不来的不就是何大娘的女儿何招娣发生的事么?她与玄遥互看了眼。

玄遥将那个小孔合上,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媚姬姑娘回来了,坐在桌前便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道:“你们师徒二人都听清楚了吧?”

阿怜却道:“媚姬姑娘,看在我们从京城到广陵,也是老朋友的份上,不妨告诉你,这广陵城可不是出了个采花贼这么简单,而是有妖作祟。我们之所以今夜特地跑来,就是觉得这红绡姑娘极有可能是撞见妖了。”

“什么?!有妖?!”媚姬吃惊不小,手中的茶差一点打翻,“这是真的么?”

阿怜用力地点了点头,道:“我当然希望是假的,可是这种种迹象看来都不像是人为。红绡姑娘的情况你也都瞧见了。”

媚姬看向玄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追着她抄佛经,除了十五这天以外从不来找她麻烦,今日突然前来,这当真是出了事。媚姬咬了咬嘴唇,问:“要不要告诉李妈妈?或许李妈妈那边还能知道什么线索。”

玄遥淡淡地道:“先别惊动了万花楼里的其他人。先去红绡那看看。”

媚姬害怕的点了点头,带着二人出了厢房的门,转个弯,穿过二楼一个隐蔽通道下了楼,然后到了后院的一幢小楼前。这幢小楼比起接待客人的那幢楼显得破旧寒酸。

媚姬领着玄遥和阿怜一直走到最拐角的房间,推开房门。顿时,屋子里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传来。

媚姬挥了挥手,半掩着鼻子,道:“基本上,楼里的姑娘到了快要病死的时候,都会被扔到这种屋子里来等死。”

红绡躺在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双眼紧闭,面色极为难看,印堂发黑,眼窝和双颊凹陷。

玄遥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她这就是阳气被妖吸食过多的结果,若是再不救治,她怕是真的离死不远了。

“没想到红绡姑娘会变成这个样子。一个月前她还好好的……”阿怜深深叹息一声,她见过红绡姑娘俊俏时的模样。

红绡与媚姬不一样,两个人都生为女人,媚姬是那种天生媚骨,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男人失魂落魄,就算是柳下惠再世,也会心猿意马。而红绡会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一笑起来,漂亮两只的眼睛就像弯弯的月牙儿一样好看。红绡是那种聪明、嘴甜、又特别能吃苦的姑娘,从不挑客人,什么恶心下三滥的客人她都接,所以才能成为这万花楼里数一数二的头牌。如今,见着那样一个俊俏秀丽充满生气的姑娘变成眼下的模样,阿怜不禁觉得苍天弄人。她不过是为了赚钱活着罢了,不偷不抢,如今却要将命丢了。

玄遥转身问媚姬:“你对那两个大方的客人可还有印象么?长什么样?后来他们有没有再来万花楼?”

“没再来了。进我屋的那个我看见了,没进我屋的那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其他姐妹说,长得很好看,白面书生模样。进我屋的那个男人皮肤黑黄,眼睛睁大了都跟一条缝似的,长得一脸猥琐样,反正让人看着就不喜欢,左眼下方还有个绿豆大小的黑痣。总而言之看着就觉得不是个善茬。最让人讨厌的,就是那一身让人作呕的狐臭味,熏死人了。他出了我的屋子之后,我让人拿薰香薰了三天三夜,才没了那股子臭味。所以我也是打心底佩服红绡,也不知道她怎么受得了他身上那股子骚臭味,隔着老远的闻起来就想吐。其他姑娘都说那天晚上鼻子底下都抹了辣椒油把鼻子椒麻了,才敢陪他。哎哟不行了,再说下去我感觉要吐了。”媚姬的脸上表情极为丰富,仿佛那天受这客人臭味的刺|激不小,这说着说着就开始犯恶心了。

玄遥听完媚姬的话,心中差不多也有了个底,估摸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妖。有一种野狐,性淫,善于迷人心志,专门挑行房之时吸食人的精气,以保其长生不老。根据红绡的症状,多半这吸食她精气的就是一只野狐。

“红绡这样还有救么?”阿怜期望玄遥能出手相救。

这一次,玄遥没有谈任何交易,伸手托出一朵白色的莲花放在红绡的印堂之上,不一会儿那朵莲花由白变黑,直到整朵莲花的颜色都像是浸了墨一般。

红绡印堂之上的黑气慢慢退了下去,面色较之前好了些许,依然煞白,但至少看上去不是一副濒死之相。

玄遥对媚姬道:“这几日,你让人每天多喂她些米汤水,切莫吃大补的食物。过一段时日,她身体应该能逐渐好转,暂时不要再去前面接客。”

红绡终于缓缓睁开眼,一见玄遥立在床边,便想着撑起身子。

阿怜连忙扶住她,将枕头垫在她的背后,意图让她靠得舒服些,顺道又搬了三张凳子进来。

媚姬抚了抚垂下的发髻,道:“红绡,你这次得要多谢玄先生。他在京城的时候,那可是多少人捧着银子,也未必能进得了那半莲池的大门。”

红绡一双凹陷的眼睛里一下子滚出泪水来,“多谢玄先生相救,红绡定不忘玄先生的大恩大德。”

玄遥摆了摆手,道:“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将一个月前的事,从头至尾慢慢地说给我听吧。”

红绡点了点头,娓娓道来。

阿怜忽地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