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遥先是一怔,再看着躲在背子里的小身子,不由地轻笑起来:“会发小脾气,说明你已经没事了。起来吧,弄些东西吃,你这次又睡了三天三夜。”
他伸手去掀她的被子,她拉紧着被子,就是不肯起床。
真是讨厌!抱着她都能叫错别的女人的名字!她承认梦里的那个莲花仙子长得比她好看,但是那个莲花仙子的个性很令人讨厌好么?从头到尾都对他没有好脸色,他居然对她各种调戏,还要娶她当帝妃。他是个受虐狂么?在她面前装得可真是一本正经的,要不是梦到这段青莲仙子的这段记忆,她都不知道他曾经是那么放荡不羁的紫微大帝。
玄遥伸手拍了拍她,道:“你不热么?”
“不热!”其实她捂在被子里浑身是汗,快要透不过气来,但是她就是好气呀。
“那好吧,你想睡就继续睡吧。我先出去了。”玄遥起身。
看吧!这个男人对她就是这么的无趣!这么久没见,她差一点还死了,就这么云淡风清地说来就来,说走要走,都没说有没有想她。她可是天天面对那个童天佑天天都在想着他呢。真是气死她了!
她气得一把掀了被子,却见他依旧是方才的姿势坐在床沿,衝着她唇角轻勾,眉眼含笑,仿佛早就预料她会憋不住一般。
她咬着嘴唇,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是闷坏了?”他伸手替她捋了捋凌乱的发丝,神情温柔。
这温柔的眉眼又立即令她气消,“谢谢你又救了我。”
一想到那天,抱着吴管事那只死老鼠一起跌入水中,无尽的黑暗,水流的压力,无法呼吸,没了知觉的前一刻她的内心是极恐惧的。还好她还活着,又见到了玄遥。
玄遥微怔,他只是让她的魂魄归位,若说救,倒是她救了那湖底成千上百的残魂才对。他试探地道:“李良秀的魂魄聚齐了,可以转世投胎了。”
“真的?太好了。那刘细妹,陆小梅,还有何大娘和何招娣她们……后来也都找到了么?”
“找到了,都在映月湖底,后来被冥界使者接去转世投胎了。”
她果真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唉……”阿怜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她们转世投胎,都能投个好人家。那……童天佑和夜幽若呢?”
玄遥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应声。很多年前,但凡死在他幽冥圣剑下的妖魔鬼怪,都会魂飞魄散,直到她不在了之后,他才开始慢慢改变,不会令他们魂飞魄散,而是将他们的魂魄收了之后锁在莲花境界之中。而这一次,他并没有这么做,任由童天佑和夜幽若的魂飞魄散。
阿怜见他不说话,便摆了摆手,道:“算了。反正你解决了就好。”也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应该给童天佑一个机会,或许是她妇人之仁了,毕竟他是帮凶。一想着那样一个儒雅俊美又温柔体贴的男人从此自人间消失,这心裏就觉得沉甸甸的,怪难受的。
“这两块花神令你好生收着。”玄遥将莲花令和梅花令放入她的手中。
自三日前,她在浮凉山令那么多残碎的魂魄重聚,他便确定她是青莲转世,这令他欣喜若狂。他一直奇怪,她区区一个凡人,为何天机镜却暗示她乃非三界之物?又为何能驱动这两块花神令?如今答案显然,因为她就是青莲。青莲生长自须弥山,本就不属于三界之物,天机镜又如何能照得出?只是当年神形俱毁的青莲何以变成了现在的阿怜,落在凡间,失了法力,成了一介凡人,他大概只有等到她彻底觉醒才能知道吧。
阿怜从梦中青莲的记忆里知道了这两块花神令是属于青莲的东西,为何会落入玄遥的手中,大概是青莲临终之前送给他的吧。如今他却将这两块珍宝似的花神令送给她,是什么意思呢?是他决定要忘记那个高冷的莲花仙子了么?还是说因为这两块花神令对她有反应,他将她当作是青莲的替身?毕竟方才她一醒来,他口中叫的可是青莲的名字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怜不禁感到难过,忍不住酸道:“这两块花神令不是你一直贴身收着的么?如今怎么舍得送我了?”
“或许送给你,比放在我这裏更有用处。”他本想说这两块莲花令本就是她的,他只不过物归原主,但看她的样子,她似乎连那日从水底救出那么多亡魂,估计也不记得了。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记得起他呢?
没了青莲的东西,他就没办法睹物思人。收下这两块令牌倒也是挺不错的。
“送给我了,就不许反悔哦。”阿怜接过。
“嗯。”他忍不住轻笑,被她的傻样逗笑,“不过,莲花境界你最好不要随意进去。”
“为何?”她好奇。那里虽美,但是毫无生气,上次她已经被惊吓过,可不想再被那些妖怪制造的幻象拖下水。
“我千年来,抓到妖魔鬼怪几乎都锁在那里,我怕你冒然再进去,还会象上次一样,中了那些它们的道。”她的法力没有完全觉醒,还无法真正的守护莲花境界,也没有办法控制那些妖魔鬼怪。
“也不是我想随意进去,那次我就是很莫名地被吸进去,谁知道差点……你放心,下次我要是再被吸进去,我一定会离莲花海远远的,然后大叫你的名字,等你来救我。”她笑眯眯地望着他。
这次醒来,她竟然学会了向他撒娇。玄遥也弯着唇角笑了,“把这个先吃了。”忽地他的手中多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漆盒,裏面放着一粒金丹。
阿怜一见着那粒金丹,便道:“我不要长尾巴。”
玄遥失笑:“你又不是九尾狐族,长什么尾巴?”
“我不要。万一你哪天发神经像对芋圆一样对我,要把什么千年的修为收回去,那我不就惨了。我才不要吃呢。再说了,我不要做神仙,做神仙一点也不好。讲起来是神仙,其实还不是跟咱们凡人一样,整天为了争权斗势,到处都是尔虞我诈。”
看到青莲的记忆,就知道天宫里那些神仙跟凡间的人一样,只会假模假样,满嘴仁意道德,实际也虚伪得够呛,而且最重要的是不可以有七情六欲,必须清心寡欲。不可以有七情六欲,她才不要呢!常言道:只羡鸳鸯不羡仙!她还想着,怎么能拐着玄遥忘了青莲爱上她呢。
“你怎么知道天界的神仙也会为了争权斗势,尔虞我诈呢?”玄遥惊愕地望着她。难道她忆起什么了?
阿怜一惊,怕玄遥知道她其实早已通过梦境窥探他与青莲的往事,于是胡乱说道:“市集说书的先生说的,有好多故事都这样说的。再说了,要是好,你干嘛待在人间不回去呢?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凡人。你是神仙。”
原本以为她记起什么,结果不是。玄遥有些失落,道:“不管你要不要修仙,都给我把这颗金丹吃了。你身体还很虚弱,否则也不会昏睡三天三夜。”
能让那么多残魂重聚,定是要损耗她不少元气,只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跟个傻瓜一样。
“不要。”
“必须。”
“不要。”
“我知道,你是想我喂你。”
阿怜的身体忽然定住不动,干瞪着两眼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玄遥捏着她尖细的下巴,将那颗金丹放入她的口中,“咽下去,你要是不咽下去,我有法子让你咽下去的。比如……”
他忽然将脸靠近她作势要吻她,她一惊,金丹一下子滑了下去。
他的脸与她的靠得那么近,只要他向前一个动作,便可以轻易的吻住她。距离上一次亲吻她,已经隔了近三个月之久。那一夜的煎熬,记忆犹新,她当时不着寸缕窝在他怀里的美好,时不时都会在梦中出现,百般困扰着他。一想到那夜,他下意识微动了喉咙,思绪有些飘忽。
阿怜一下子有些呆,他方才是想要用嘴巴喂她吃金丹么?原来他就是好这一口啊,喜欢用嘴巴给人喂食。一直以来他克己复礼,永远都是一副禁欲的模样,让她好气啊。她一点儿也不介意他向对待青莲那样对待她啊。
他暗舒了口气,收回视线,恢复神智,坐直了身体。他差一点就克制不住地要吻她了,心口之处跳动得厉害,手心都开始发汗。他不想吓着她。
“很好。”他佯装镇定,“你先穿衣服,我在外面等你。”
他起身离开。
阿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一阵失落。她一直臆想着想要吻他,可是他如今离着这么近,她却胆怯了,不敢了。他对她还是禁欲系啊。为何对着那个青莲总是那么奔放不羁?就目前的梦境,她看不出来那个叫青莲的究竟有多好啊。
阿怜从屋子里出来,芋圆一瞧见她,两只眼睛就禁不住盈满了泪水,说哭就哭:“阿怜……”
“芋圆!你怎么了?”
阿怜还没走过去,芋圆便跳进她的怀中,用他的狐狸脑袋拱着阿怜的心口,声泪倶下:“你幸好还活着,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我知道我不会死啊。不是有你师傅么?他不是把我从鬼门关又领回了么?好啦,你别哭啦!像个姑娘一样。”阿怜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
芋圆的脑袋和爪子都扒在她的胸口,嘤嘤嘤地哭着,听到她的话又有些纳闷。咦?她怎么会以为是师傅将她从鬼门关领回来的呢?明明是她救了那些水底的残魂啊。
忽地,玄遥捏着他的颈后将他提起来,直接扔在地上。
“你干什么呀?”阿怜一脸惊讶。
“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玄遥看着那只狐狸爪子搭在阿怜的胸前,就想剁了。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他是只狐狸啊,一只萌宠的小动物。”
“他是只公狐狸。”玄遥白了她一眼。一点防犯意识都没有,还萌宠的小动物?又不是没有见过他变身的模样。这只狡猾的小东西只要一变身,就是一个邻家美少年,可是会诱引姑娘犯罪的翩翩美少年啊。
阿怜忍不住笑了。难不成他是在吃醋?
玄遥轻嗤一声,目光森冷地看向芋圆。
其实,芋圆在被扔在地上时,就立即收了眼泪。他一眼就看出来,师傅这不仅是认为男女授受不亲,更是觉得他在非礼未来师母啊。他缩着脑袋,赶紧远离战区,免得被师傅带火的视线烧成一只烤狐狸。
奎河端着温热的清粥走过来,道:“吃饭了吃饭了,阿怜可是三天没吃饭了。你们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吧。”
阿怜望着这场面,感觉又回到三个月前。
芋圆好奇地拉着奎河到膳厅外,悄悄地问道:“阿怜是不是三天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她不知道自己会变身么?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个凡人么?”
奎河道:“看样子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师傅交待了,别多嘴。阿怜一直都不喜欢修仙,也不想当神仙,若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凡人,其实是个神仙,一定会很郁卒的。”
“没想到阿怜竟然是个误入凡尘的仙子,并且修为是在你我之上。可是她怎么什么都不记得呢?连自己是个神仙都不知道,一直当自己是个凡人一样的活着。”芋圆用爪子摸了摸下巴。
“你知道么?阿怜刚来咱们半莲池的时候,我拿天机镜照过她,天机镜里什么都没有,说明她非三界之物。那个时候我就应该猜到,她不是个凡人。”
“非三界之物?那她是个什么东西?”
奎河摊了摊手,道:“师傅都看不出来,我哪里能知道呀?”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师傅为何叫阿怜‘青莲’?”
“我哪里知道啊。”
“你跟在师傅身后这么多年,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你以为个个都跟你一样,没事这么八卦。”
“快说!青莲是谁啊?师傅的老相好么?那阿怜怎么办呀?”芋圆上蹿下跳,不停在奎河面前挥舞着爪子威胁他。
“……”
阿怜一边喝着清粥,一边瞧着厅外一直在窃窍私语的一人一狐,这两个家伙从她醒过来一直在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背着她在说什么。
玄遥走出去,板着脸衝着他们两道:“嚼舌根能滚一边去么?影响他人食欲!”
这一人一狐相当实相,哧溜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怜嘴角轻抬,好像这次她醒来,玄遥对她的态度跟以往大不相同。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仿佛都似在宠着她,这让她心裏乐得甜丝丝的。
玄遥回转身,刚好撞见她笑靥如花。
他忍不住问她:“好吃么?”
“唔,味道有点怪。”
“怎么怪?”
“皮蛋瘦肉粥不应该是咸的么?这好像是甜的。”
“是么?我尝尝。”他从阿怜的手中拿过勺子,尝了一口,果真是甜的,不能说难吃,只能说很怪。
“奎河是不是把糖当成盐放进去了?”
“别吃了。”他的耳根一阵微微发热,伸手将粥拿开。
这是他活了十万年第一次下厨房亲自熬的粥,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没想到他竟然犯了个如此低级的错误,将糖当盐放了。
“哎哎哎,你拿走干嘛?你怎么脸都红了?”阿怜一脸奇怪。
玄遥不应声。
忽地,膳厅外的屋檐上倒挂下来一只狐狸脸,“这碗爱心粥可不是奎河熬的,是……哎哟——”
没等芋圆把话说完,只听他哀号一声,摔下屋檐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原本放在桌上装着小菜的瓷碟不知在何时“啪”的一声掉在台阶下,碎得四分五裂。
芋圆从地上爬起,一点儿都没敢耽搁,哧溜一下跑得无影无踪。
“这粥不是奎河熬的,难道……是你熬的?”阿怜的双眸突然变得晶亮起来。
“别吃了,我去倒了。”玄遥黑着一张脸,不敢直视阿怜。
“真的是你熬的?”
“等下我让奎河去冶春酒楼给你重新买些吃的。”玄遥就是打死不承认粥是自己亲手熬的。
他吃了她做了五年的饭菜,这可是第一回吃他亲手为她做的皮蛋瘦肉粥,怎么能倒掉?她在心裏乐开了花。他竟然会亲自下厨给她弄吃的,这是不是代表他的心裏开始慢慢有她了呢?一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嘴角就抑制不住的上扬。
“你能不能别笑了?”玄遥终于忍不住出声,他就知道她会笑。
这三天来,每一顿他都会在奎河的指导下亲自为她炖粥,就等着她随时醒来随时能吃上热粥。他叮嘱过奎河,不许说是他做的,结果他忘了警告芋圆这只大嘴巴的狐狸,看来他这个当师傅的威严还不够。
“人家没有笑啊。人家的嘴角天生就是上扬的啊。”阿怜眨巴着眼各种装无辜,用两根食指戳着嘴角上扬,最后被自己的举止逗得实在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玄遥被她弄得也不禁跟着一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