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还是想不到合趁自己身份的“书袋”,只得再度微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站在原地没动。
琅琊嘻嘻一笑,脚步轻快,跳到葫芦身旁,从随身的皮囊中也掏出了一副金属面具,双手捧上:“这个小玩意送给老祖宗,谢谢老祖宗的救命之恩!”她在长春天地位颇高,面具也更加精巧,看样子还经过自己的加工,不像灰袍的铁面那么冷漠,反而多出了几分雍容高贵。
葫芦的眼睛里都快伸出小手来了,勉强维持着脸上的淡然,接过了面具,牢牢抓着再也不肯松开了。
长春天让手下撤了阵势,自己也把青藤神鞭收了起来,又对着葫芦微笑点头,示意自己全无敌意之后,这才望向琅琊:“你投靠了缠头宗?”
不等琅琊开口跨两就嘿嘿的笑了:“乱讲,你长春天的叛徒,我们可不敢收。”
琅琊跟着点了点头:“说实话,我下来之前,也没想到这裏蟠龙踞虎。”说话之间,妖女的嘴角抿起了一抹俏丽的笑意,余光轻飘飘的瞟向梁辛:“风云际会,有大头鲤鱼跃过了龙门。”
长春天不明白琅琊的意思,不过也不想深究,而是径自追问琅琊:“有件事情我不明白,如果不问清楚,这几天恐怕会睡不着!”
琅琊的眉宇间显出了一份心疼,言语切切:“您也该好好睡一觉了,最近都忙得那么辛苦,当心累垮了身体。你问吧,只要我知道,便一定会回答。”
长春天不理挪揄,继续道:“刚刚我转错了念头,以为自己误入埋伏,你若趁机挑拨两句,我必会与妖王大打出手,这么好的机会你却放过了,不似你的为人。”
梁辛也纳闷这个事情,情不自禁的点点头,转头望向了琅琊,不料正迎上琅琊的目光。
“这山谷里的精怪、高手,大都是我一个朋友的亲友。我那位朋友不忍心看我死,可又不想替我出头打架,我能得他庇护就该心满意足了。”
琅琊的话是对着长春天说的,可眼睛却一直看着梁辛:“再说,挑拨你们打起来或许不难,可打完之后?他的亲友因此而死,我逃过了师父的追杀,却又要开始应付我那朋友的报复。”
“我和您老人家已经反目成仇,迟早要死一个才罢休;我和这个朋友却还留着几分面子、牵着几分情义,要我为了您而舍了他,我算了算,没什么赚头的。”说着,琅琊轻轻呵了一口气,笑了:“若有一天,我要死,还是死在师父手里吧。死在他手里,心裏不痛快的。”
长春天淡淡的哼了一声,不再追问此事,双腿一盘坐在了半空里:“自从你谋反事败之后,我找你藏、我追你逃,也一直没机会正经说上两句话,你要不忙,聊上几句?”
琅琊笑呵呵的点头,模样乖巧而温顺。
长春天的语气轻松:“我仔细想过,可不管怎么想,你反我都毫无道理。你的心机有些可取之处,但修为还差得远,而且出身邪道,离开了长春天,你便什么都不是了。”说着,邪道宗师居然像个发愁的乞丐似的,嘬了下牙花子:“我自己觉得,对你还算不错。所以忍不住好奇,想问问你,到底因为什么。”
琅琊也坐下了,抱膝而坐,把下颌垫在了膝盖上:“你对我不错,可我若走到你跟前告诉你:打明天开始,我不在长春天裏呆了,你会怎样?还不是一掌打死我。”
“那是肯定的。可你不想在长春天裏呆了,又是为什么?”
琅琊的目光盯着地面,声音清淡的发飘:“不想在长春天呆了,为什么?那是你的为什么,不是我的为什么。这便是原因了,你眼里的金子,在我看来不过是石块石头。”说着,琅琊抬起了头,望向半空里的师父:“你费尽心机,长春天势力越来越大,又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替先祖报仇,扳倒正道;还是因为……好玩?”
长春天的眼睛亮了,笑道:“还是你聪明些。开始的时候,自然是为了报仇,为了自保,为了去争抢法撰灵石,可到了后来,眼看着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大,每天里算计着、计较着、时不时就要动手拼命,可每浇灌一分心血下去,长春天便会茁壮一点点,由此,这件事渐渐变得有趣起来了!这就好像在激流险滩上操舟逆行,随时都可能倾覆,可每前进一步,便会由衷的欣喜,时间长了,便上瘾了,哈哈,‘好玩’,这两个字你说的很不错!”
琅琊陪着长春天一起笑了,没再说什么。
长春天却明白了,对着琅琊点了点头:“我觉得它好玩,可你却不觉得它有趣,所以你要走。”
“便是如此了,其实反过来也一样,我觉得有趣的事情,你不觉得好玩,所以你会一掌拍死我。”
说完,师徒两人对望了片刻,同时放声大笑。长春天最后一挥手:“明白了,也就痛快了,不过我还是不容你活在这世上的。”
琅琊也恢复了平时那股跳脱的神采,点头笑道:“最后这句话,煞风景的很,大家心裏有数也就是了。”
长春天不再理会琅琊,望向了梁辛,微微笑道:“你便是琅琊说的‘那位朋友’了,我向你讨一句话,我若杀了琅琊,你会不会替她报仇。”
琅琊立刻竖起了耳朵,俏脸上摆出满满的憧憬,望向了梁辛。
梁辛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咳了一声,笑道:“报不报仇,你还不都是要杀她,多余来问。”邪道本来就刑罚森严,背叛者必杀无赦,否则再难服众,长春天一定要杀掉琅琊才能保住宗主威严。
长春天一笑,一点没客气:“你这人,耍滑头!”随即又望向了跨两:“本来想着处理过家事后,去找缠头老爹,遇到你正好。”
跨两翻起怪眼:“有事就说,老爹忙的很,没工夫见你。”
正如琅琊所说,长春天从不做口舌之争,好像没事人似的笑道:“不老宗要三派统一,你们怎么看。”
跨两咧开嘴巴,露出了一副吃人相,笑道:“龟儿想死,老子成全!”
这时始终在一旁看戏的曲青石突然开口:“不老宗背后,有人支持。”
长春天饶有兴趣,挑了挑横直的眉毛,丝毫不因为曲青石是个凡人而轻视,笑的挺客气:“详细说说。”
曲青石却耸了耸肩膀:“能说的很有限,一共也就两句话,第一句还算有些价值:乾山道朝阳的师父是麒麟和尚。”
要知道一年多前那场三堂会审,闹得沸沸扬扬,其后乾山遇袭,大闹京师,麒麟伏诛等等还引出了不少下文。长春天毫不掩饰,立刻露出了一份惊讶的神情,他也是聪明人,曲青石一句话,他便大概理清楚了其中因果线索,而真正勾连出来的,除了一连串的瞒天过海之计外,还有一个隐在暗中的庞大势力!
曲青石继续道:“第二句话就简单的多了,麒麟和尚的主子长着一副神仙相,要帮着不老宗统一邪道。”
梁辛略略皱眉,这个小动作没逃过长春天的眼睛,转头望向他:“怎么,有话要说?”
“就以三派合一这件事而言,不老宗不是神仙相最好的选择。”梁辛也不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开始我还怀疑,神仙相找过你们,可条件没谈拢,你们把他拒绝了,可刚刚看你的反应,又不太像。”
长春天也挺纳闷的,长长的吐了口闷气:“是啊,为什么不找我们合作呢?”说完,自半空里站起身来,对着葫芦遥遥一拱手,背负双手,凌空虚步,溜溜达达的走了,直到离开了猴儿谷的上空,才隐遁青光,转眼消失在天角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