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青石突然抖落了满身的花草与红藤,高高跃起,无论是神情还是相貌,都恢复了年轻时的摸样,眸子里闪烁的精光更是亮得惊人,显得有些妖冶和疯狂。
毫无征兆的,小白脸归来。
梁辛浑身乏力,突遇变故直接一仰身子又跌回到小汐怀里,摔得虽然狼狈,可那份从心底绽放开来的狂喜,几乎都要将他的胸膛撑裂了。
一个糟老头子被埋进了“花草丛”,十余天之后跳出来一个小白脸……可梁辛的欢呼还未出口,就变成了一声惊叫。
曲青石醒来之后,根本不看身边的同伴,而是挥起双掌,狠狠击打在巨木篷滂之上。
嘭、嘭!
两声闷响,如击败革。
窒闷的声压转眼横扫小境,硬生生砸进所有人的耳鼓深处,小汐、郑小道这些修为浅薄之人都没来得及闷哼一声,便两眼一翻直接昏厥了过去。
即便是全盛时,曲青石也不是小汐的对手,但是现在,只凭着掌木交击的声音,就让小汐昏迷了过去!不仅如此,就连秦孑、跨两这些逍遥境中阶,也都被震得心旌动摇,两眼无神!
曲青石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身形快得仿若鬼魅,围住篷滂层层打转,一掌一掌,毫不留情的继续轰击巨木。
木妖已经被震昏了,没法子给大伙解释,过了片刻秦孑才回过神来,叱喝道:“拦住他!”话音落处,身形一飘迎向曲青石。虽然数百高手尽数丧生,可秦孑仍是离人谷的大祭酒!篷滂是离人谷的根基所在,她岂容旁人对它乱打不休。
梁辛生怕秦孑会伤了二哥,几乎同时开口:“秦大家且慢!”
他一开口大小活佛都给面子,后发而先至,一左一右挡住了秦孑,而梁辛则身子一转,追上了曲青石:“二哥,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曲青石陡然面现狰狞,双手成拳,分自左右向着梁辛的太阳穴砸了过来!
双风贯耳是最粗浅的拳术,别说青衣千户,就连跑江湖打把势的艺人都不屑去用它,可梁辛的瞳孔却在瞬间涨开。就是这招粗浅功夫,在曲青石使出,不仅迅如奔雷,更重逾千钧!就这一击而言,其中蕴含的力道,比起赤兔苍鸟那些祥瑞的神通法宝还要更强猛。
梁辛大骇之下,身子微晃就想逃跑,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重伤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的心念与动作,双拳已经擦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一动。
现在他的执念是够强的,但是仓皇间使不出身法,天下人间自然也无从施展,梁辛几乎都能想象到,自己的脑袋好像个破西瓜似爆开的情形,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唯一能力拦住曲青石的也只有大小活佛,可他俩正拦着秦孑,没机会再出回头去救梁辛。
生死一线里,倒是曲青石自己神情突然一变,似乎认清了梁辛。蓦然大吼,双膝蜷起一个跟头倒翻了出去,双拳险而又险的擦过梁辛的鬓角,回荡的罡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从头到尾,不过弹指一瞬,篷滂小境再度安静了下来,梁辛吓得脸都青了,胸口里砰砰作响,一颗心仿佛都要撞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二哥,向后退了半步随即两腿一软,跌坐在地。
曲青石眸子里的那份骇人的精光渐渐退散,目光也随之恢复清明,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四周,随后猛地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立刻抢上几步扶起梁辛,阴测测的声音里裹含着热腾腾的关心:“没伤到吧?”
梁辛还没还魂呢,僵硬的摇摇头:“吓、吓到了。”
曲青石长长的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怪不好意思的神情,梁辛上次见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还是在矿洞里杀了玉石双煞之后,他偷自己裤子的时候。
随即,曲青石就保持着这幅表情,身体突兀地一软,晕倒在梁辛的怀里。
正围拢过来想要询问究竟的同伴,再度傻眼了……
小丫头青墨急的直跺脚,几次伸出手又缩回来,看样子想给他哥掐人中,几个巫士围拢过来,七手八脚的查探着曲青石的伤势,又对着青墨呜哩哇啦的说了一通,大意是曲青石无碍,不必去救,过一阵自己就醒来了,三兄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小汐等人也都没什么大碍,都是被闷响震晕,不久就能醒来,梁辛算是彻底放下了心,走到秦孑跟前连声赔罪。
秦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出的话挺实在:“要是我上去,一样躲不开曲青石那两拳,算起来还是你们救了我的命!”
曲青石当时神志不清,要是把梁老三换成大祭酒,他还能不能及时收手可谁也不说准。
说着,秦孑便恢复了平时的从容神情,笑着对梁辛说道:“曲先生不仅旧伤尽愈,而且还修为暴涨,不管这份造化是怎么来的,都可喜可贺。那份掌力,比起我来可强的太多了。”说话之间,秦孑脸上的笑意更浓,竟然吐了下舌头。虽然是三十出头的精致少妇,却显出了一份只有少女才有的俏皮之意,看得众人心裏一荡:“我可真格担心,他那一连串的重击,别再把篷滂给砸碎了。”
梁辛高兴不已,笑得合不拢嘴了,他当然明白秦孑是在开玩笑,篷滂巨木被破月三一毫不间断的轰击了十天都安然无恙,曲青石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在片刻里毁掉它。
可就在这时,从篷滂中,爆起了“啪”的一声脆响!
声音很轻,但是听在众人耳中,不吝于一声炸雷,就在曲青石落掌的位置,巨木上爆开了一条清晰的裂纹。
随即,啪啪的轻响不绝于耳,裂纹越来越长,转眼后又分开枝杈,一条变两条,两条变四条……短短的几个呼吸间,篷滂巨木浑身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龟裂!
这下所有人全都被吓坏了,秦孑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张着嘴瞪着眼,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一惊而醒,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吼:“快把木妖弄醒!”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同时,龟裂蔓延的啪啪声倏然停止,篷滂小境之内,只剩下一片粗重的呼吸声,众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祭酒”手脚麻利的把木妖拎起来,左捏捏右捅捅,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法,片刻功夫后者大大的打了个喷嚏,随即睁开了眼睛。苏醒之后,木妖马上想起昏迷前的情形,脸上一片惶急,正想对着大伙说什么,突然看见篷滂现在的样子,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呼,眼神中全是惊诧,样子比起秦孑犹有过之。
秦孑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静下来,问木妖:“篷滂怎么了,能、能治么?”她的声音极低,仿佛生怕会震塌了巨木。
木妖的声音也很低,语气里满是凶恶:“都不许稍动。震坏了篷滂,我跟你们拼命!”说着,他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大树跟前,皱眉寻思了一阵,慢慢的抬起手,按在了龟裂斑驳的树干上。
就在他的手掌堪堪触碰树干的瞬间里,篷滂中突然传出了一声惨惨的闷嗥!
旋即,这棵参天大树猛的炸碎开来,可是却没有留下一块残骸,树皮、枝干、丫杈……就在巨木散碎的瞬间里,属于它的所有一切都尽数化作齑粉。
没有一丝声息,齑粉扬撒于半空,被山风扫过,转眼消散无形,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木妖哇呀着怪叫了半声,一屁股坐倒在地,脸上又是心疼又是狰狞,抬头对着天空咬牙切齿,没过片刻功夫,又是两眼一翻,昏过去了……他是草木之身的妖怪,篷滂则是即将化妖封神的万年树怪,自从木妖来到离人谷之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围着篷滂打转,悉心照料着大树。在他心裏,这棵巨木就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把木妖心疼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