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千年苦修还是一朝悟道,飞仙之前都要经历天劫,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和尚得了真身,继而便是天劫,若成功渡劫才能飞仙天外,从此位列仙班。
此时劫云已在天边现身,正向着小庙席卷而至,一群闲杂人等全都急眼了,要是被卷入和尚的天劫,必定死得连根头发都剩不下……马三姑娘性子最急,此刻已经开始大声催促着曲青石:“快飞,赶紧的……”
小活佛也作势欲逃,不料才刚刚转身,又被老实和尚给拦下了,涵禅道:“你们不用躲,我离开便好。”说着,他又指了指已经残破不堪的小庙:“此间清静,平日里少有人来,你就在佛龛里修养吧。”
说道这裏,涵禅突然衝着小活佛笑了起来:“刚才我要你从佛龛上下来,你不肯。还辩了那么一大堆禅理,说的我哑口无言……现在我可想通了,这个庙原来是我家,我让你住你才能住,不让你住你就得滚蛋,就是这么个道理,哪用扯到佛法、扯到实相无相那么远!”
小活佛也笑道:“若非如此,也点不醒你不是……”说着,他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和尚,你还是在眷挂着这座小庙?不舍得它被天劫毁掉?你心有牵绊,如何能度过天劫?”
“点化老实和尚”是小活佛的最高成就,他可无论如何舍不得,老实和尚被天劫轰得神形俱灭,虽然时间紧迫,可还是忍不住要出言提醒。
涵禅呵呵一笑:“这个么……不妨换个角度来想想,这天劫是我的,与庙何干?与你何干?与旁人何干?我应自己的劫,何必拉扯着小庙给我陪葬?”
小活佛立刻摇头:“这是你自己的道理,却不是天的道理……”
不等他说完,涵禅突然大笑了起来:“我的道理不是天的道理?那不如说天的道理,不是我的道理!走了,缘分已了,再见无期,和尚只盼诸位珍重,若真能度过此劫,和尚登了天,也会给你们诵经祈福!”大笑声中,和尚的身形化作一抹精光,一个起落便翻过了十数里!
小活佛还心有不甘,衝着涵禅消失的方向大吼:“和尚,你天生老实,嘴巴又笨,上了天难免会被其他神仙欺负,教你个乖,思辨时若不敌,就闭嘴冷笑,拿眼睛瞪他……”
和尚身形不停,墨瀑似的劫云也随之转向,铺天盖地,向着涵禅追了下去……
一盏茶的功夫后,百多裡外,雷光千转,巨响叠叠,震裂干坤!
天劫之下,灵元剧烈震颤,上至八大天门,下到偏荒散修,几乎所有的中土修士都被惊动,离人谷自然也不例外,正愁眉苦脸描古篆的屠苏一下子蹦起来几丈高,满脸惊讶:“渡劫?有人飞仙?”说着,从须弥樟中取出了一只罗盘,撒腿就向谷外跑去。
才刚跑了两步,就被大祭酒抓住衣领给揪了回来:“这份毛躁性子哟!”
屠苏急的直跺脚:“渡劫啊,这是渡劫啊……又有人要飞仙了。”
秦孑板起脸孔训斥:“别人渡劫,与你何干?再说,危险的紧,决不许去。”话刚说完,遽然一道道神光流转,灵鹤传谕、飞剑传书,荡漾着一连串轻响,自远空激射而至,不用问,是八大天门都被天劫惊到了,在联络同道,交换消息。
这边正忙活着,遽然又有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从离人谷深处传来,秦孑大吃了一惊,皱眉道:“是木先生!”说话之间催动身法,带着屠苏和几个心腹弟子,匆匆赶往平日木妖所栖息的小境……
屠苏满脸踌躇,有心想偷跑出去看天劫,可终归不敢违抗秦孑的命令,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跺脚,追着秦孑向木妖所在的小境跑去,同时嘴裏还嘀咕着:“人家渡劫,木妖你叫啥……”
就在离人谷乱成一团的时候,镇山,浩荡台中一座神殿之内,朝阳老道正倚在门口,远远眺望着和尚渡劫的方向,因为距离太远,朝阳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可老道的脸上,仍挂满了浓浓的羡慕。
得道飞仙,是所有修士的梦想,朝阳自然也不例外。
正愣愣出神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柔和且熟悉的声音:“怎么,羡慕么?”
神殿香案上那三株清香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点燃,青烟氤氲中,正显出一个背影,神仙相,贾添。
朝阳急忙转身,想要赶上前去施礼,贾添摆手道:“早就说过一千次了,免了这些俗礼吧。最近这段时间忙忙碌碌,没怎么过来看你。还好?”
朝阳恭声应道:“师祖操劳大事,弟子这边一切安好,无需惦念。”
“大事?嗯,都是大事!”贾添嘟囔了句,跟着又问朝阳:“这一百年中,一共有几人飞仙?”
朝阳老道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道:“回禀师祖,百年之中,中土上一共三人渡劫。”
贾添似乎有些郁郁,莫名其妙的说了句:“防不胜防啊!稍不留神就有人飞仙。”
跟着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伸手指向和尚渡劫的方向。旧话重提:“朝阳,羡慕么?”
朝阳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回答,修士当然都会羡慕飞仙,可听师祖刚才的话,他老人家似乎不太喜欢别人飞升。
贾添也不催促,只是浮于清香三尺,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朝阳才缓缓开口:“对飞仙,弟子……是羡慕的。可惜弟子资质愚钝,此生虽在修行中,却无望登仙。”
贾添不置可否,笑了两声,手指继续指向天劫发生的方向:“今天这个渡劫的,是身具慧根之人,一朝悟道立地成佛,劫云出现之前,我便察觉到灵元躁动,赶过去一看他正重塑真身,嘿,本想毁了他,没想到却碰上来老熟人……嘿,梁磨刀从海上回来了。”
朝阳心头一沉,于他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梁辛死在凶险海域,可没想到对方竟然活着回来了……
那道青烟凝化的背影问了句:“失望了?”
朝阳才不会做那种假惺惺隐瞒心情的傻事,微微点了点头,勉强笑道:“他败回来也好,师祖便可以显示手段,抹去凶岛,先把他折服,再把他收服……”
不等他的话说完,贾添就苦笑了起来:“问题是,他不是败回来了,他、他打赢了!我已经派人去看过,凶岛已经尽数沉入海中,连块石头都没剩下!想不通,他怎么可能赢……”
朝阳长长吸了一口气,垂首默立,不敢接口。
贾添嘟囔了一阵,突然又笑了起来:“朝阳,跟你商量个事情吧!”
朝阳立刻踏上一步:“弟子听凭师祖法令!”
“没那么夸张,更不用喊得这么大声,”贾添的语气很有些古怪,除了一贯的轻松亲切之外,似乎还有些赧然,好像挺不好意思似的:“还记得上次来看你时,我指天跺地说梁磨刀赢不了,如果他赢了,我给你磕头,喊你师祖这事不?”
朝阳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片刻,干脆大声回答:“您老记错了,没这事!”
贾添哈哈大笑,挥挥手让朝阳站起来:“输了就是输了,我又哪能跟自家晚辈耍赖,不过……我就算跪了,你除了吓得吃不香睡不着之外,也得不到什么正经的好处,所以我才要和你商量下,我要是给你些实实在在的好处,换过下跪这事,你可愿意么?”
朝阳才刚刚爬起来,闻言咕咚一声又跪了回去,脸上尽是惊喜之色,先是用力点头,跟着又忙不迭地摇头:“上次师祖说的话,不过是一句戏言,弟子从不曾、从不会当真,更万万不敢为此要挟。”
贾添的笑声更响亮了:“我不想下跪,所以要给你好处,不算要挟,不算!”
“弟子谢过师祖垂怜!”朝阳也不再矫情废话,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咚咚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