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引剑激射梁辛!
梁辛的应变何其迅速,桑榆的飞剑刚动,在他周身突然荡起一串涟漪,一个小小的星阵里,附近数十名正道修士全被兜上了半空,正挡住两柄飞剑的线路。
桑榆眉头微皱,他心疼的,不是这几十个普通修士的性命,而是自己刚刚扮了半晌得道高人的辛苦,何况这些人的性命也换不来什么先机……就这么一犹豫的刹那,梁辛已经抽身退出修士阵中,避开了他这一击所笼罩的范围。
桑榆也就此收剑,顺便还一挥大袖,帮那些正道修士稳住身形。
梁辛这边急冲的势子却毫不停顿,跃到血河屠子等人身前,将缠头弟子尽数护在身后,旋即身边近百枚涟漪跌宕而起,弹指间凝化巨力,正和十步芳草砸过来的神通碰在一起!
只听一声浩荡轰鸣,诸般巨力狠狠撞到了一起,裹杂着尘土、残枝碎叶的气浪转眼席卷四周……
十步芳草的修为,比着普通的天门长老稍逊一筹。但也基本都站住了六步中阶境内,虽然不是结阵而击,但这十股力道也着实惊人。梁辛未动用阴沉木耳,只以星魂星阵御敌,这一下险些吃了大亏,被震得连连后退,身形不停晃动施展身法卸掉巨力,倒飞出去十余丈才总算站稳脚跟。
正道修士们原本把突然出现的梁辛当做极可怕的高手,可一看梁辛对上十步芳草之后立刻就“瘪”了下去,众人心中同时松了口气,只道荣枯道仍大局在握,小妖的修为就算了不起,也只有送死的份。
仍躲在结界之内的曲青石却笑得满脸轻松,他当然知道梁辛的底细,青鳞无形,金鳞万刃,梁辛不舍得亮法宝,是憋着坏呢……
兔起鹘落,从梁辛现身,到最后荡漾星阵与十步芳草硬碰硬的一击,前后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等到烟尘散尽,场内安静了许多,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梁辛。
只有马三姑娘,粗声大气地欢呼一声,好像一座大山似的,向着梁辛奔过来。
梁辛忙不迭向旁边闪开两步。现身时的大宗师气度转眼变成了狼狈不堪……
桑榆自半空里落回到了地面上,挥手拦住正欲结阵再斗的十步芳草,对梁辛摇头轻叹:“阁下就隐身在侧,老道却懵然无知,这天下,太多的惊艳人物了!请问先生,怎生称呼?”
差不多两年前,梁辛曾经在三堂会审时登台露面,天下修士中有不少人都见过他,不过因为小眼的“六十年”修炼,现在的梁辛已经从当初的青涩少年,变成了个敦厚青年,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不少,不知底细的人见了他,也不会再把他当成当初大洪台上的那个娃娃差官。
梁辛第一次被人称作“先生”,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不等他回答,马三姑娘就如雷断喝:“他就是日馋大当家!”
血河屠子随口答腔:“你男人?”
肥壮婆娘,偏偏要扮做小兔儿般乖巧,有些怯生生地瞄着梁辛的脸色,试探着点点头。不过那份气势么,还是睥睨天下威震四野……
血河屠子嘀咕了句:“这么好的男人,可惜了……”
马三姑娘只道没听见,回头对血河屠子说:“现在你不用死了,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血河屠子哈哈怪笑:“只要荣枯道的杂毛不捣乱,刚才骂你的那些龟儿子,老子抽死他们!”
梁辛笑得挺厚道,对着血河屠子和琅琊道:“这群正道修士算是够倒霉了,我就是不喜欢他们对荣枯道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惩戒下算了,再说得罪咱的也不是他们。”
正道修士们惊魂稍定,离烈当先喝骂出口:“小妖狂妄,荣枯道仙长在此,又岂容你放肆,若有自知之名,伏地祈恕,荣枯仙长慈悲,或许饶你狗命!”
他一开口,有的是人随声附和,梁辛不禁摇头失笑:“有人撑腰,架势果然不一样了。”
这时候,以前跟随跨两、在离人谷见过梁辛的那个缠头弟子,已经把梁辛的身份告知了同伴,血河屠子早就听说过他,此刻把涂满白垩的大脸笑得全是皱纹,显得无比狰狞,走上来用力拍了拍梁辛的肩膀。
梁辛也笑着和一众缠头弟子打过招呼,随即转回头,全不去理会离烈等人的喝骂,举目望向了桑榆:“荣枯道宗的柳暗花溟,了不起的很。”
桑榆何其精明,听梁辛的语气就猜到了个大概:“怎么,敝宗的柳暗花溟,曾伤及先生么?最近四百年裡,荣枯道宗曾七次调用柳暗花溟,除了最后一次是误会、早已与离人谷的师兄澄清。其余六次,均为除魔之举,天下同道共鉴。先生若被柳暗花溟伤到,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了……阁下,是邪道人物!”
梁辛开口正想说话,忽然好想察觉到什么,微微皱了下眉头,伸手在自己的须弥樟位置轻轻一抚,随即抬头望向曲青石结界的方向,动了动嘴唇。
马三姑娘见他神情有异,立刻关心道:“怎了?”
梁辛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啥大事,没啥了不起的。”他的须弥樟,算是离人谷弟子的身份象征,时时刻刻都带着离人谷的气息,当初在镇山初遇桑皮老道的时候,对方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后来梁辛再见秦孑的时候,请大祭酒施法,抹掉了须弥樟透出的气息,免得将来有事连累秦孑。
梁辛抬头,再度望向桑榆:“和我是正是邪没关系,我有一番心血,还有无数熟人,都毁在柳暗花溟之下,这些人都是些平凡人、普通人,他们死的惨,我有些想不通,便想找你要个说法。”
桑榆老道气定神闲,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甚至又退后了两步:“先生的意思,老道大概有些明白,你在怪我们……殃及无辜?除魔衞道,难免牵涉无辜,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可谁也没办法,先生把这笔账全算到我们头上,未免有失公允。”
梁辛挑了下眉毛:“有失公允?这又怎么说?”
桑榆微笑道:“一来,妖人躲在繁华市集不肯出来,柳暗花溟砸下去将那一片尽数毁掉,是我们荣枯道杀了人,此事不假;可妖人的心思里,不也一样要带着周遭人一起陪葬?这件事,大伙都有份,你只怪我们,自然不公平!”
说到这裏,桑榆顿了顿,突然提高了声音,气贯中元:“二来,邪道为虐天下,若要让他们得势整个中土都会遭殃,为了击杀妖人而伤及无辜,虽不得已,却是毁一隅而救天下!”
老道的断喝浩浩荡荡,响彻四野,却掩不住梁辛那份不算高亢,却足够扎实、沉稳的声音:“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不过……荣枯道的功法修炼起来,很伤脑子么?”
刚刚被他砸得鼻青脸肿的正道修士们立刻又群起攻之……用嘴。
一时间叱喝怒骂之大起,骂梁辛逞口舌之利的有之,骂妖人假仁假义的有之,骂梁辛和马三姑娘狗男女的也有不少。
血河屠子立刻还嘴怒骂,马三姑娘却眉花眼笑,满脸欢喜,对梁辛低声道:“他们把咱俩骂到一起了……”
梁辛不理胖大婆娘,径自望向桑榆。语气轻松继续说道:“我是在恨荣枯道滥用神通,杀伤了我的无辜亲友,你却跟我扯天下?我没想着要为天下出头,只想帮朋友报仇。”
桑榆笑了起来:“如此一来便更简单了,妖人的朋友,那也是邪魔外道了,被我们杀了有什么不妥么?倒是你冒死跳出来,要和我们辩理,实在让老道有些纳闷来着。”
梁辛不胜烦扰,摇头苦笑:“我都说过,他们是平凡人,不是修士,更不是邪魔外道……荣枯道的功法必定是伤脑子的,修为越高人就越傻,怎么说也说不明白了。”
梁辛只要一笑话荣枯道宗,马上就会有正道弟子扬声喝骂,这次也不例外,离烈干脆对着桑榆深施一礼,慷慨道:“请荣枯道仙长使出神仙手段,诛杀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妖人!”
桑榆还没回答他,梁辛就遥遥对着离烈说道:“你这人讨厌的很,桑榆老道耐着性子陪我闲聊,就是因为吃不准我们缠……那个不老宗在此间的实力!他老人家觉得,凭我这点道行,敢贸然现身,必然有所依仗,为了稳妥起见,他已悄然唤请援兵,想来,这附近还有荣枯道的弟子吧!人家想等援兵到了再打,你离烈却一个劲地催促着他们赶快动手,你说,你讨厌不讨厌?”
说完,梁辛目光一转,望向桑榆:“我好奇得很,荣枯道出动重兵,来这附近搜索,又是为了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