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辛不置可否,轻轻耸了下肩膀:“第二重天道?也是贾添传给你的……”说到这裏,他突然岔开了话题:“你的第一重天道,就是那个‘万法自然’,比起当初渡海而来时,是不是退步了?”
“万法自然”的厉害之处自不用说,可无仙名列四大首领之二,就那么败了,总让梁辛绝对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很模糊,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仅仅是久历生死恶战的梁辛的直觉。
“你怎么知道?”无仙的眉宇间显出些许惊讶,语气也略显感慨:“的确是退步了许多,否则也不会被你们打成现在这副德行。”
梁辛伸手搔了搔后脑勺,语气实在地很:“我对修天的本事不怎么精通,但是也大概能明白,神通没有越练越回缩的道理……”说了半句话,他又岔开了话题:“贾添指点你的那第二重天道,他自己悟出来了没?”
“第二重天道,是这世间万物所有规则的终极,他若悟了出来,便能破旧则立新规!嘿,凡人、修士,都是天道之囚;我们这些领悟了一重天道的倒霉蛋,能算是天道之仆或者护衞;可要是悟出了‘终极’,那便是天道之主了!要是贾添破道了,哪还用现在这般算计来算计去的。”无仙摇头答道:“只不过,虽然他自己还不曾破道,可我却信他,因为他提出的那第二重道,确确实实有道理。”
旁听的青墨把眼睛瞪得溜圆,咋舌笑道:“好家伙,天道之主,玉皇大帝么?!”
跨两从一旁回答:“错了,就算真有玉皇大帝,他也是护道之王,而不是立道之主。”
老蝙蝠解释的更形象,插嘴说道:“你就当天道是大洪律,玉皇大帝顶多就是个九龙司指挥使,皇帝老子才是真正的主子,也只有他才能改动律法。”
柳亦大拍马屁:“师父说的真好……”
琼环一头雾水:“老汉儿的意思,玉皇大帝还不如皇帝老儿大咯?”
青墨面色疑惑,做结束发言:“是啊,我也纳闷呢。”
你一句我一句,转眼里把话题从小岛扯到天庭又落回京师皇朝,梁辛哪敢去搭腔,全当没听到,径自望向无仙,又拉出了一个新话题:“百无一用远渡重洋,途中遭遇重创,最终登上中土的神仙相以你为尊,如果没有你的帮忙,只凭着贾添自己,他可没法把那一千多个同伴都坑掉吧?”
无仙点头承认:“不错,登上中土的那些人,都被我俩合谋困住了。”说完,他直视梁辛:“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辛笑了:“你能悟出一重天道,心智几可通天,又何必明知故问,我想说的,你怎么会不明白?!”
左颊上的嘴巴抿起,显出一副思考的神气,无仙久久不语。
琼环和青墨两个都是急性子,被梁辛前一句后一句说得头大无比,异口同声地问道:“梁辛啥意思?”
柳亦有问必答:“挑拨离间。”
贾添用自己都不曾领悟的“终极之道”说服无仙,两人联手毁掉了这支神仙相大军;而无仙这千万年裡,不仅未能参破终极,反而连自己已经掌握的那一重天道都大幅退步……
梁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贾添给无仙指点的“终极”,根本就是件“毒药”,不仅用之将无仙蛊惑,而且修习之下,还会慢慢损毁他的修为,有朝一日就算无仙反悔或者看破阴谋,也再没能力去反抗。
半晌之后,无仙终于吐出了一口闷气。
梁辛挑了下眉毛:“想通了?”
无仙没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想通了,你们更得杀我了吧?”
“按理说,你肯定要死,大家要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无论如何也要杀了你。”梁辛坦然点头,承认了下来。
如果事情真如梁辛的“挑拨”,无仙发觉自己被贾添坑害了千万年,必会杀回大眼救出同伴。那时候可就真正的天下大乱了。
“不过,”梁辛又把话锋一转:“我想你能明白一事,不管杀你的人到底是谁,你真正的仇人都是贾添。是他坑害你、利用你。”
无仙又露出了思索的模样,梁辛则继续道:“所以我有个想法,要和你商量下,我盼着你能把神仙相浮海东渡的前因后果、贾添的神通为人和现在的算计,统统说给我听,当然,你不白讲。之后受我二哥禁制,我们便暂时容你活着,直到当着你的面击杀贾添,替你报仇。等这些事情完结,才是你的死期,到时你死也能瞑目了。”
这次无仙思索的时间更长了……
还不等他再抬头,突然一连串“咚咚”闷响远远传来,众人都吓了一跳,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四肢大开大合,催动着一道道神通,拼命轰击着护岛禁制!
咚咚闷响,正是大力冲击禁制时发出的动静。
不老宗布下的阵法颇为神奇,就仿佛一座琉璃罩子,将小岛连同十余里的海水尽数扣住,外面的情形从小岛上可以一目了然,但是“罩子”下套着一层隐形匿踪的法术,所以从外面看进来,只有海水却不见小岛。
外面那个人势若疯魔,可修为有限的很,充其量不过四步修为,虽然竭尽全力却哪能撼动禁制,不过就这么片刻功夫,众人已经看清了他的长相,梁辛兄弟、跨两等这些参加过离人谷与白狼恶战之人全都大吃一惊!
来的人竟然是木妖……
木妖突然跑来小岛,这份意外的程度,也不亚于从酒坛子里喝出一个庄不周来,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众人面面相觑,个个神情愕然,曲青石对梁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看好无仙,莫被他趁机逃走,随即望向不老宗的人:“是我的朋友,请放他进来。”
银袍地嚎丧不屑冷笑:“早在会前便说过,闲杂人等是不会放进来的。”
话音刚落,老不死便惨淡一笑,对地嚎丧道:“现在你还计较这些干什么,放他进来吧,无所谓的。”
地嚎丧一愣,天嬉笑则默默返回法坛,传令同门施术,将大阵掀开一道缝隙,放木妖进来后又复合拢。
曲青石身影一晃迎了上去,皱眉问道:“怎了,你怎会来这裏?”
木妖初见曲青石的时候,脸上还是那副狰狞模样,似乎提拳欲打,不过还好,很快他就认出了来人,神情陡然放松了下来,喃喃说了句:“老虎借猪,相公借书,我该借点啥……”随即眼睛一闭,直接栽倒在曲青石的怀里,就此昏厥不醒。
木妖闭眼之前的这句话蹊跷透顶,曲青石神情诧异,扶着木妖落回地面,同时望了妹妹一眼。
青墨平时糊里糊涂,关键时倒还会冒出些机灵劲,明白哥哥的意思,立刻摇头道:“不会是离人谷出事,我前半夜还见过大祭酒,那时木妖离谷已经有段时间了,何况,就算我走后他又回去,也没那么快就赶过来的。”
木妖孤家寡人一个,既然离人谷不会出事,他自己也出不了啥幺蛾子,何况他人在此处并无大碍,来得虽然稀奇,大可等醒来后再问,曲青石放下了心,将木妖递到柳亦手上,自己又返回场中监视无仙。
其间无仙只是撩起眼皮,略略扫了木妖一眼,便有低头沉思,根本就无视此人的出现,足足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可就这段功夫了,在场所有的人,无论修为高低,周身的感觉都在不停变化:时而如坠冰窟,冰冷如刺;而是骄阳暴晒,浑身燥热;时而阴风渗渗,心中寒颤;时而如沐春风,懒洋洋的舒服……
不是气温一时一变,这份冷暖切换不停,全都来自无仙沉思时无意外泄的气势!
那些对无仙不太了解的邪道高手,包括老蝙蝠在内,尽数收敛起先前的轻视之心,一重天道,也是天道!
无仙终于再度抬头,对梁辛道:“你前面的话说得有道理,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贾添坑我,只可惜,我还是没想通,咱俩的买卖做不成了。”
说着,无仙神情愈发认真了:“贾添指于我的第二重天道太完美,没有破绽,我信它是真的。它是真的,贾添便不曾坑我。他不曾坑害我,我又何须你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