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辛醒了,头重,头疼。
身体的感觉很古怪,好像比鹅毛还轻、又仿佛比铅块还沉……眼皮已经撩开了,可视线中一片模糊,一时间还看不清什么。
“醒了……这么快?”琅琊的声音听起来很远,飘飘渺渺,让人有些抓不住。
梁辛费力地长吸一口气,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琅琊不在远处,正把自己抱在怀中,黑漆漆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
从下面望上去,比着平时换了个角度,小妖女看起来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略显陌生,不过还是美得让人恨不得多看一会。
琅琊心思机灵,见梁辛醒来,知道他最关心什么,不等询问便径自说道:“大伙都活着。大哥、二哥、缠头老爹和跨两伤得最重,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已经服食灵药正自昏睡。”说着,琅琊手上用力,扶着梁辛站起来,去探看同伴。
老蝙蝠等四人正沉沉昏睡,身上横七竖八,尽是狰狞伤口,每个人的脸色都毫无光泽,苍白暗淡,所幸呼吸还算平稳……
曲青石、老蝙蝠与借刀杀人的木妖硬碰硬,伤势自不必说。而跨两和柳亦本来不会伤到根本,可两人在大乱初现时,都舍身扑出,一个保媳妇一个护妹妹,到最后两个女娃都还好,他俩却只差一点便要送命了。
琼环和青墨见梁辛醒来,都是一愣,和琅琊的第一反应一样,几乎异口同声道:“这么快就醒了?”
梁辛愣了下,问道:“我睡了多长时间。”
琅琊苦笑,透着几分无法分辨真假的心疼:“半个时辰还不到,也就两炷香的功夫。”
梁辛这才注意到,现在还是黑天,一轮明月高悬,满天繁星璀璨……他昏睡前,一众亲朋好友生死未卜、生死大敌正自狂妄。纵然心神不支,可脑海底处那份不安,又哪能容自己一觉睡到尽数回复,当精神稍一恢复勉强够重新清醒的时候,脑子就强迫自己就醒来了。
原来才睡了两柱香,难怪现在手软脚软,还提不起一丝力气。
梁辛被琅琊扶着,靠着先前老蝙蝠用来倒悬的那棵树坐下来,抬眼望去,邪道三宗的弟子大都在入定疗伤,还有不少被蒙住面孔的尸首,静静躺成几排……
琅琊三言两语把梁辛入睡后的乱战交代了下,又继续说道:“几乎所有人的法宝都被木妖借了去,大部分在恶斗中损毁,剩下的暂时也无法再用。”
修士的法宝中,都被炼入了一缕元神,这才能与主人心意相通,这次众多宝物被木妖的天道所擒、所侵,法宝中的元神虽未被抹去,可全都被“蒙蔽”,即便已经脱离了木妖的控制,也需要一段时间的温养,才能“苏醒”,重新与主人心意相连。
不仅是普通的飞剑、法撰,两个丫头的神梭与鬼脸也是如此。
最要紧的也是这两件宝贝,至少它们都保住了,梁辛又放心了不少。
琅琊口齿伶俐,接着向下说:“木妖被捉住了,不过这厮伤得只剩半口气,一时间还逼不了口供;老不死也没能撑多久,临死前拉着小吊,和长春天说了会子话,他喉咙断了,说话时……”
正说着,长春天抱着小吊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长春天脚步虚浮,脸色灰败难看,走到近前随手把小吊递到琅琊怀里,自己坐到梁辛跟前:“醒了?怎样?”
梁辛点了点头,反问:“你呢?伤得怎样?”
长春天摇摇头:“挨了几剑,不算什么,就是我的长春藤断了,让我受创不轻,不过还算好,至少比着老缠头要好得多!”
“还能打?”
待长春天确认后,梁辛的神情里多出了些好奇:“既然还能打,眼前大好机会,你怎么没试试?”
“试什么?”长春天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梁辛的意思:“趁着你们全都重伤,把你们这些刺头都砍了,然后长春天一统三宗?嗯,听着还真不错!”
说着,长春天把话锋一转:“不过……后面我怎么办?不说五大三粗,以前我能躲得挺好,大不了以后接着藏。但是神仙相咋对付?以前得你警告时,我虽然有些警惕,可也谈不上太担心,直到刚才才算真正见识了他们的厉害,一个半吊子木妖就差点毁了三宗人马,嘿,神仙相啊,我对付不了。再退一步,就算我能逃得过贾、贾添的追杀,把这个龙头当得风生水起,三十年后呢?浩劫东来时,还不是得靠你带去避难地逃生……呃,真有逃生之地吧?”
梁辛咳了一声,笑道:“放心,那里安全的很,等这边完事我就带你去看!”
长春天也呵呵地笑了起来:“先前无仙说的那个第二重天道,活着,我琢磨着还真是这么回事。‘龙头’这颗果子再怎么甜,吃了活不久的话,我也不吃。倒是跟着你,也许还能活。”
说完,长春天也不等梁辛再说啥,就把笑容一敛,切入正题:“你沉睡时,老不死把小吊托付了下来,请咱们代为照顾。”
梁辛转头望向小吊,娃娃的脸上犹自挂着泪痕,已经在琅琊的怀中沉沉睡去。
琅琊的姿势别扭无比,身子躬着,双臂端着,好像捧了尊豆腐做的佛像,不敢托不稳更不敢太用力,见梁辛望过来,小妖女面露无奈:“小吊太娇气,动不动就断骨头扭脖子的,不敢不小心。”
梁辛也随之苦笑,小吊天生倒霉,的确是不太好照顾……
两人说话的时候,金袍子天嬉笑也由一个丑娃娃搀扶了后来,对着梁辛断断续续道:“宗主过世前传下法旨,不老宗弟子并入日馋仙宗,宗主谕令莫敢不从。”
老不死有没有传下这样的遗命没法考证,不过不管怎么说,不老宗的弟子总要给自己寻个出路,在天门重压之下,要是没有大宗师庇护,他们根本活不下去。
金袍天嬉笑的伤势,恐怕是岛上最重的,但他也只是服了些药物,既不敢入定疗伤,也不敢沉沉睡去,勉强保存清醒,就是为了等梁辛醒后,第一时间赶来表决心,此子也有心计,对梁辛的为人早有了个大概的判断,虽然老不死之前与众人为敌,他在“表决心”时仍扣住师父遗命这个前提,以显为人忠诚。
老不死驭下严苛,所有弟子都被他种下禁制,不过法随身灭,他一死,那些要命的禁制也就随之消散了。
梁辛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他这个“宗主”本来就做得惴惴不安,再加上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一群妖魔鬼怪全都变成了老弱残兵,哪还有能欣喜得起来。
长春天咳了一声,指了指小吊,又继续起刚才的话题:“这个娃娃可不简单……他不是人,而是件宝贝!”说完,他犹嫌不足,又加重语气道:“真正的天材地宝!”
长春天语出惊人,梁辛十足被他吓了一跳:“啥意思?”
“你有没听过‘山天畜’?”长春天问道。
梁辛还真听说过这个词,在罪户大街,风习习常常会找些奇谈志异来给他看,其中尽是些鬼怪传说,便有“山天畜”一说。
相传古时,有修士学得所成,出师自行修行,寻得一片清静小山,想要当做洞府。这山哪里都好,唯独有一点麻烦:浑然一体并无一穴一窟。修士不想风餐露宿,便动用神通开凿山洞,不料大山看似结实,实却糠酥,被神通刚砸了几下,小半截山都坍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