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梁辛举目,望向了长春天。
长春天迎着他的目光笑道:“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迎敌吧?虽然比不上老爹他们,可我也伤得不轻,法宝都断了……”
梁辛摇了摇头:“不用打,你能逃么?”
“死到临头了,能不能逃,还不是都要逃,只盼着你能给他们惹出些乱子来,我好趁机逃走。”长春天回答的实实在在。
“曲青石、柳亦、青墨,缠头老爹,你逃的时候带他们走,避难之地他们也知道,否则你就算逃走,也只有三十年可活。”梁辛心裏堵得很,凭着笛子他还有一战之力,但他不会飞,没法子带着大伙逃命。
长春天没犹豫什么,坦然摇头:“几个天门联手而至,凭我现在,即便自己逃,赌得也是那半成运气,带四个不可能,最多带一个。”
“最多带走一个……”梁辛的声音更低哑了些:“曲青石、柳亦、青墨,从他们之间选吧。”
亲疏有别,四个人中,梁辛舍了老蝙蝠,却没法子再从剩下的三个亲人中选出一个。
至于缠头老爹,陪他死在一起,也算是个交代吧!
长春天久历生死劫难,此刻仍笑得好整以暇:“青墨丫头么,凭着她的性子,大难时我要带他走多半会和我拼命,至于曲青石和柳亦么……”
梁辛翻起怪眼,凶光毕露,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裡选一个,你爱选哪个就选哪个,给我说不着!”
长春天哈哈一笑,背负双手转身走了,待走到密林边缘时,又转回头来道:“这样吧,我逃走时把他们三个都带上,要是逃不走,再一个一个丢下去。”
天嬉笑伤得比着死人也强不了多少,被弦子扶持着一起后撤。
大队人马撤进密林,梁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摇摇晃晃走到海边。在他身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琅琊。
梁辛略显纳闷,回头看了她一眼。
琅琊回报了一个笑容:“你垮了,岛子也就完了。躲在你背后和躲进林子没啥区别。何况,你要打仗,自己吹笛子可不怎么方便。”说着,妖女的笑容愈发明媚了:“那可真成自吹自擂了,丢人的很。”
说完,琅琊纤手扬起,接过了梁辛手中的笛子,继而横笛于唇下,摆出了个漂亮姿势,还有笑靥如花!
天海尽头,旭日初破红霞妖娆,妖女衣袂随风,于碧海银沙间横笛俏立,身后密林墨翠,沙沙摇曳……梁辛又打了个哈欠,情不自禁。
扑哧一声,琅琊笑了出来:“你可别睡,要不五大三粗来了,就剩我一个人在这吹笛子,那气势,也太露脸了!”
梁辛也笑了,随口岔开话题:“五大三粗知道中秋之会,知道小岛的具体|位置,甚至提前就布下了口袋……你不觉得奇怪?”
说完,也不等琅琊回答,他就继续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跨两奉老爹之命返回中土,到底是干啥差事去了。”
梁辛先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早都被老蝙蝠和二哥等人内定成了第三位魔君,这次中秋之会,他们借不老宗搭的台子推他梁老三“登基”。
想通了这一点,凭着梁辛的心思,天门围攻而至的事情他又哪能不明白:老蝙蝠和二哥干脆把事情做到了底,不仅要让梁辛成为魔君,还要再来一场正邪较量,彻底夯实自己魔君的地位。
跨两奉命返回中土,就是为了透出口风,把中秋之会的事情“泄露”给五大三粗。
所以在宗莲寺击退无仙之后,曲青石明知鬼道士桑皮的下落至关重要,而中秋之会上,有梁辛和老蝙蝠联手,足以应付不老、长春天,却还要执意跟随梁辛一起出海赴会。二哥不是怕另外两宗会惹出什么麻烦,他是要帮着梁辛来应付这正邪一战;
大祭酒,她指点青墨来此,她又怎么会知道小岛的所在?自然是五大三粗互相传讯,核心人物掌握了邪道聚会的情形。可秦孑明知今晚有事却不来给他们传讯……当然是曲青石提前就对她交代过“要护着梁辛打一场正邪之战,帮他扬威天下,你莫插手此事”。
老蝙蝠,此人生性狂妄,想起一出就是一出,但毕竟不是个混蛋。来自骸骨老兄的手镯何其珍贵,他才得到了不足一个月,难以破解也不必气馁,返回中土后还可以查阅典籍寻求古法。他一见琼环修为跌损失意,就毫不犹豫把手镯给砸了……这其中固然有心疼苗女的成分,可更多的原因,恐怕是发现不老、长春天两家的阵势强盛、出乎意料。第一战的难度陡增,虽能胜但实力被消耗,第二战怎么办,所以老爹才要增强实力,碎镯取宝!
还有琼环,领着缠头宗从西蛮出发,一路打砸抢地走过来,天门却无动于衷?梁辛当时便觉得古怪,却别曲青石拦住了话头。
……
线索太多了,不过梁辛都没去追究罢了。
如果没有木妖那场意外之乱,梁辛、曲青石、老蝙蝠、有玲珑辗转的青墨、得玲珑修罗的琼环、再加上一个长春天,真要对上天门联手,也全不用担心。
即便再退一步,不算长春天、临时得宝的琼环和意外到场的青墨。天下人间、戾蛊金鳞;金尊墨剑、槐楼传承;昼夜双蛊、百余片阴沉木耳……只凭梁辛、二哥和老蝙蝠三个人,也足有资格打这一仗了。
虽不能说是胜券在握,但自保也绰绰有余,在天门围剿之下,梁辛不需要打个打胜仗,只要能带着大伙逃出生天,便足以让邪道弟子万众归心了。
可惜,千算万算,落下了木妖。
念及此,梁辛真恨不得跑回林子里把木老虎撕了。
琅琊放下笛子,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讥讽,笑道:“你这人,明明挺聪明,可从不防亲人朋友,不手忙脚乱才怪!”
梁辛又向前踏出了两步,站进海水中,足间清凉,精神也振作了些,笑道:“像你一样,不论亲疏,所有人都防着?累不累么。”
琅琊撇嘴:“累,不过你现在这样,也不见得有多清闲。仇人心地歹毒,刺过来的肯定是刀子;亲人满腹关心,可端上来的热汤,也未必不是毒药呢……只不过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梁辛晃退,搅合着海水:“热汤也好,毒药也罢,其实都和‘亲人’这两个字没有一点关系的,你早都断灭凡情,不会明白的。”
琅琊也不再此事上继续纠缠,莞尔一笑岔开了话题:“还有个事情不明白,这一路过来,我看二哥都保守得紧,能放交情就放交情,能不杀人就不杀人。想来多半是因为浩劫东来的缘故吧,他想大伙能齐心合力,一起对付神仙相。不过他又和老爹一起弄出了这一场正邪恶斗,说不通了。”
这个事情,梁辛已经想通了:“只有打过,才能让五大三粗明白,他们灭不掉我们:既然两道没有信任可言,合作的前提也就只剩下一桩了:实力。既然迟早要打,何不趁着三宗刚刚统一、诸多好手尽在的时候来打。二哥的主意没错的,只不过谁也算不出还有个木妖。”
说完,梁辛又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笑了:“他们过来了,拿好笛子吧!”
算起来,此刻岛上的高手多不胜数,曲青石、长春天、老蝙蝠,山天娃娃小吊;三个玲珑至宝的主人,甚至还有两个神仙相……多大的笑话呵。
琅琊一笑,一只手拿着笛子,另只手伸进了梁辛的掌中,握住了。
梁辛,琅琊,并肩携手而立,这一战,看不到活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