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什么情况?
明明这阵子都见她生龙活虎, 精力充沛得像是用不完, 怎么忽然就病来如山倒了?况且她还是大夫,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我将手移开,若无其事的回了床上睡觉, 视线却始终不曾离开那方寸地方。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一盏茶接着一盏茶的时间也过去了, 倒在地上的黑影一动不动。我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手掌握紧了又松开,沁出一层薄汗来。
终于掀被起身,把她抱到了床上,才发现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一些,比先前我探她额头的时候出了许多冷汗,唇色也苍白得可怕, 缩在被子里兀自发着抖。
“冷……”她牙关轻颤。
我去摸她的手脚,果真四肢冷得像一块冰。
真生病了不成?爹爹生前也教过我一些粗浅的医术, 我牵过她的手, 指搭上她的脉搏,上下翻飞且紊乱不堪,霎时间我还以为是什么绝症, 很快脑子便把这想法驱散掉了,自己不过学了点皮毛, 焉能断人生死?瞧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身患绝症的, 然而生了病是确诊了的。
我看了看她紧闭的双眼, 深锁的眉头和惨白的嘴唇, 认命的叹了口气,把另一床被子给她严严实实的盖上,被角掖好,压在身下,包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粽子。
连.城眉头展开了一些,我为自己可以逃过一劫而松了口气,结果又听见女子细若游丝的低喃。
“好冷……”
我双手环胸,站在床头冷冷的盯着她,若她是清醒的,便能意识到目光也是可以杀人的。犯病就犯病嘛,为什么偏要选在我眼皮子底下?吃准了我不会放任不管?
趁她意识不清,我发泄似的用力戳了戳她的脸,直戳得红润极了,才把刚刚披上的外衫搭在床头的衣架上,钻进了被子里,我刚躺下,连.城便自发的靠了过来,搂住了我的后背,紧紧的。
我抬头望向帐顶,默默怀疑她真的是昏迷的么?难不成骨子里其实是个衣冠禽兽?
另一只手则抓住了我中衣的领口,迷迷糊糊的,将脸贴在我的脖颈间胡乱磨蹭着,她额上全是冷汗,蹭得我颈间黏糊糊的,我实在忍受不了想把她推开,突然间,听见她低低的呓语。
“母亲……”眼角依稀有晶莹闪过。
她同我一样皆是父母双亡。
我手停在半空,转了方向,缓缓揽住了她的腰,然后贴着她的耳朵轻骂道:“去,谁是你母亲!”
连.城闻言抱得更紧了,胸前的柔软相抵几乎让我心跳骤然失措,她开心的又唤了一声:“母亲。”
我竟无言以对。
好在她除了粘人之外,睡相很乖,我在半梦半醒间也睡了过去,再睁眼窗外已有蒙蒙之色,我低头埋在我身前睡得正香的女子,手背覆上额头,热度已经退了。她睫毛很长,带点自然的上翘,灵动的眼睛被盖住,显得太过乖巧,连带着那股与生俱来的张扬也一并收敛了,脸颊透着红润,清浅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锁骨上。
我一个恍惚几乎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面前是什么人,像是被什么操纵似的缓缓伸出一只手,去碰一碰她的脸颊。
“嗯……”连.城嘤咛一声,本能的寻找到热源,脸在我掌心轻蹭,像是讨喜的猫咪。
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顿时铺天盖地刮了过来,狠狠的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变掌为指飞快的点了她的睡穴,趁她熟睡离开了这间客栈。
我不信自己对主人的感情如此薄弱,被他人区区一年就轻易攻陷。我一遍又一遍的催眠自己,主人救过我,主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喜欢的人是主人。我开始比之前更疏远她,甚至恼怒于自己对她说任何一句话,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我渐渐陷下去的心,从万丈深渊底部拽上来,我渐渐分不清自己是因为不爱而拒绝,还是因为拒绝而拒绝。
直到她替我挡了韩荃坤那一剑,躺在床上高烧不醒,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别再自欺欺人了,真要她死在你面前才后悔么?
是啊,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但凡有情,必然伴随着善妒、忧怖。我若是真的那么喜欢主人,为什么从来没有过亲近她的想法?我若是真的那么喜欢主人,为什么从来不曾因为夫人吃过一星半点的醋?我只是把她当做祭坛上供奉的神。
我若是对连.城无情,为什么每当我夜里闭上眼睛,全是她眸光流转、浅笑轻颦;为什么我孤身一人,总希望转个身就能看见那道熟悉的倩影;为什么我每次拒绝过后,又渴求她贪恋的目光能够一直落在我身上,像个虔诚的信徒。
我将被角掀起来,和她并肩躺在一起,十指相扣,希望自己没有醒悟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