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的语声清泠柔和,若轻风抚过湖面。
“想来你已知道你的身体中含有一株仙蕈,仙蕈是生在仙界花园的玉坛中的罕有仙草,近千年来三界之中唯有二株,一雌一雄,并蒂而生……”
仙蕈具备隐藏气息的特异效力,无论妖魔神仙,佩戴一株在身上,便可隐匿气息。若有妖魔得两株炼成涤魂丹服用,便能脱胎换骨,深藏魔魂,就算是位列仙班也不会被人察觉。若有妖魔想混入仙界作乱,获得两株仙蕈是至上捷径。因此,这二株仙蕈虽本身无罪,却被仙界视不祥之物。
若将他们就此毁去,却是有负于天地孕育的这双灵物。天帝得知后,采取了折衷的法子,令人在这对仙蕈成熟之后,将它们采下剥离,以极严格的保密方式,各自置于凡间不为人知的角落,让心怀阴谋之人,永不能同时得到两株。
可是仙蕈并非两棵无知无觉的花草,它们由天地孕育,仙露灌溉,早已具备灵性,天生的并蒂相连,血脉相通,心意相锲。却因其特殊的异能,被神仙强行分开,从此远隔万里,再不能相见。
青印听得出神,忍不住发问:“既然他们已具备灵性,那被藏到人间之后,就不能想办法找到彼此,悄悄地生活在一起吗?”
“他们当然希望能找到彼此,但仙蕈是一种极为娇嫩脆弱的仙草,只能寄生在玉质的器皿中才能存活,可以沐浴月华,却见不得丝毫日晒雨淋。只能在夜间魂魄离开本体,短暂离开碧玉在近处游逛。如此脆弱,哪能在人间跋涉寻觅?神仙们也正是知道他们的这个弱点,量他们没有能力找到一起,才留得性命,将他们分开作罢。”
青印叹息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我体内的这株仙蕈,是雄是雌?”他的睫低了一低,轻声道:“是雌。”
“她既然进了我的血脉,还有没有知觉?算是生,还是死了呢?”
他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没有知觉,没有记忆,应是……死去了吧。”
跟着,颊上竟滑下两行清泪。
青印仰脸看着他的泪水,突然明白了什么,震惊地道:“难道……难道你就是……”他缓缓点了点头,偏过脸去,望向别处。
青印顿时难受得五脏六腑都绞扭了,梦境中的那两个名字又浮现在耳边。那么说苍君就是雄仙蕈,也就是她眼前的这名清俊男子。而茯儿就是雌仙蕈,已消失在了她的血脉中。
陌途将雌仙蕈渡入她的体内,救了她的性命,在苍看来,她就是杀了他同命爱侣的凶手吧……她看着他悲伤的侧脸,几乎想给他跪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对不起……”
他却轻声回了一句:“这不怨你,或非自愿,单株仙蕈岂能附身于凡人之躯?茯儿既舍身救你,必是她自愿的。”
“自愿?”她一愣,“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怎么会甘愿舍命救我?”
他低眼细细打量着她:“你的本名是什么?出身何处?”
“我本名叫周青檀,焦州人氏。”她没有犹豫便合盘托出。不知为什么,现在对于苍,她竟十分信任。
他微微笑了:“青檀,原来真的是你。”
“你认得我?”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娓娓道来:“与茯儿分开后,我寄生在深山的碧玉之中,被采药人发现,连同碧玉一起端走,卖给了药商。得我者,均是视为祥瑞奇珍,珍重收藏。数百年来,我被转卖到一任任主人手中,我施了点仙术,让我的拥有者的族人身上都出现一个符号,那是我与茯儿约定的标记。我期盼着茯儿或许能有机缘看到这个标记,在这种缓慢的旅程里,有一日能与茯儿重逢。七年前一个深夜,收藏我的那户药商,却突然遭遇了灭门之灾,他们的目标居然是被主人藏在书房碧玉书案中的我。”
青印的面色忽然变得苍白,浑身瑟瑟发抖,颤声问道:“那户药商,莫不是姓周?”
“是啊,那户药商正是焦州周家。周家掌柜周亦书,把我当作镇宅之宝珍重收藏,却招来这灭门横祸,我至今也不知外人是如何得知的。”
旧事袭上心头,青印心口痛如刀割。她忽然不由地抬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左肩,那么说这就是周家人“族徽”的由来了?
“所以我认得你,青檀,我虽生在那碧玉书案中,却可以看到书案外的事物的。你小时候,曾跑进书房中玩,被周掌柜抓住,狠狠呵斥了。”他用如此温暖的语调提起她的父亲,有如他乡遇故人。“前几日你经过囚禁我的那座碧玉小楼,我便望到你了。我感应到了茯儿的气息,看到的却不是她的模样。我便知道她已渗入他人骨血,神魂不在了。我与茯儿,在这茫茫世间是注定要擦肩而过,永不能再相遇的。我猜,你是在那场灭门之祸中身负重伤,机缘巧合食下仙蕈,才得以复生的吧?”
“是天枢星君想要得到雌雄仙蕈,隐去赤砂公主的妖气,让她伪装成瑶池仙姬位列仙班。他的座下神兽三尾獬猫得了雌仙蕈,返程的半途中路过灭门案的现场遇到濒死的我,就用仙蕈救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