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没想到竟然这样轻易的就放过了他,楚离当政以来,治军向来严谨。当下大喜,连忙退了下去。
楚离手里紧握着另一半画卷,低头看去,只见女子明眉皓齿,嘴角娇媚轻笑,带着一丝骄傲自信的意味,眼波好似能滴出水来。他突然苦笑了一声,将画卷一把扔在地上,对着下人说道:“去烧掉。”
士兵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画卷,就退下。
楚离抬起脚,缓缓的向前走去,步子很沉,好像喝了很多酒一样,一步一步走的很慢,眼看就要走进内殿,他却突然猛地停下了脚步,猛地回过头来,向着青夏的藏身之处锐利的看了过来!
刹那间,青夏如坠冰渊,心脏都几乎停止了跳动,明知道这样茂密的树丛他是根本看不到自己的,但是还是全身冷汗直流。千百个念头闪过心头,全都是一旦被发现会给秦之炎带来多大的麻烦,她双目圆瞪,愣愣的望着前方,紧张的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几乎扎进肉里。
皇宫大内,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线,就算他不去说,也会被人传出去,任是青夏再是聪明多智,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楚离深深的看了巨树的方向一眼,然后缓缓的转过身去,对着其他的黑衣衞沉声说道:“守住南北两院,不许生人进入,其他人全部跟我进内院,这裏一个人也不许留。”
众黑衣衞微微一惊,这裏是连接秦宫主殿的门户,不留人看守,难免有误,但是楚离已经发话,只能照办,一会的功夫,庭院之中,就再也没有一个人。
楚离站在内院的门廊处,面对着庭院中的那棵大树,双目深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微微闭上眼睛,对着黑衣衞侍从说道:“把门关上。”
朱红色的大门渐渐关上,从原本的大敞,到渐渐的只剩下一条缝隙,终于,渐渐的,渐渐的,缝隙越来越小,嘭的一声,完全的关死,落锁,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青夏看着那扇大门,喉间苦涩,紧紧地咬住下唇,她知道,楚离就站在门的那边,并没有离去。他们之间,仍旧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可是为什么,她却感觉好似相隔了千山万水,迢迢万里,永远也无法走到尽头。
天边星子寥落,正殿那边的酒席也渐渐就要散场,青夏从树下跳下来,回过头去,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扇朱红色的门,终于还是回过头去,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青夏的步子很沉,这裏已经是禁宫的偏殿,十分偏僻,荒无人烟,荒草败落,偶尔只有出宫办事的低等下人们经过,就连灰尘都厚厚的积在地上,上面落满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留下的枯叶,一看就已经很久无人打扫。
她真的很想哭,一些情绪堆积在她的心裏,四肢百骸都好像被灌了铅,那么沉重。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她甚至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她一遍一遍的对自己催眠,她告诉自己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他也早晚会忘记她,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是她知道,有些东西,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是无法摒弃的。那些过往的记忆根深蒂固的存活在他们的血液里,随着心脏的跳动在悄悄隐藏着。她这样想,不过是想让自己少一点负罪感罢了。
月光很凄凉的照在她的身上,将她的影子拖得那么长,一片枯黄的叶子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被风卷起来,落在她消瘦单薄的肩膀上,带着属于去年的味道和枯败。两侧的宫墙那么高,那么厚,那是上百年积淀下来的皇家底蕴,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裏已经成为了整个秦宫中最为萧条的一个地方。好像被整个皇城的人遗忘了一样,无人记得三百年前,刚刚迁都于此的时候,这裏曾经是怎样的繁华。
有些东西,注定要成为过去。有些东西,注定要成为历史。有些东西,注定只能在记忆中存在,然后渐渐的被人遗忘。
就像他们之间一样,即便只有两步之遥,却仍旧好似天涯般遥远,连走上一步的资格和勇气都没有。那些属于记忆中的画面,终于只能深深的埋在心裏,不再去想,不再去理会,甚至不敢去触碰。
他可以征服整个南疆,可以征服整个天下,却独独推不开那一扇薄薄的木门。
起风了,冷风横贯整条绵长的甬道,青夏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朱钗摇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满地的灰尘落叶随风而起,从她的裙摆下吹过,向着遥远的方向飘荡而去,月亮弯弯的一轮,那么孤独,连光芒都是惨淡的。到处都是路,可是在这座偌大的宫廷里,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去,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累、那么辛苦,心脏几乎无法负荷了。在人前,她可以装作坚强,可以凌厉果敢,可以毫不在乎的将一切拿来当做武器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