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北平,徐无山下,战鼓声一阵接着一阵,几乎是声嘶力竭。战旗飞舞,战马奔腾,数万大军正在激烈的厮杀。陈泰站在山坡上,看着山坡下激战正酣的战场,面色煞白。两手紧紧的捏在一起,指节发白。这是他和邓艾的第二次交手。第一次发生在辽西郡。邓艾水陆并进,水师在碣石山登陆。他早就估计到了邓艾的这个计划,事先在碣石山部署了阻击阵地。邓艾看了他的阵地之后,只试探姓的进攻了一下,立刻调整了方向,水师调头西进,岸上的步骑也放弃了碣石山,一路向西突击,进入了右北平。陈泰在右北平当然也有安排,他就等着邓艾向西,随即尾随而至,准备在徐无山一带前后夹击,将邓艾陆行的步骑先行击溃,然后再想办法诱水师上岸,予以重创。他的计划看起来很不错,邓艾在徐无山附近被他截住了。可是,他却发觉情况有点不对。邓艾的步卒大约有一万人,精骑五千,而他有步卒两万,精骑七千,总兵力接近邓艾的两倍。按理说,他就算不能全歼邓艾所部,也能重创他。然而,事实却大出他的意料。邓艾所部的战斗力之强,远远超出他的想象,更让陈泰吃惊的是,邓艾从一开始就摆出了防守的阵营,利用强弓劲弩进行阻击,根本没有进攻的想法,五千精骑一直摆在后阵。陈泰攻击了三天,依然没有达成事先的战术目标。就在他准备撤退的时候,陈表率领五千水师赶到。与陈表一起赶到的,还有魏风率领的五千重甲骑。重甲骑的登场非常震撼。当五千骑士掀开了罩在身上的披风,解开了战马身上的马衣,露出那些明光光的重甲时,整个战场突然间亮了起来,很多魏军士卒甚至睁不开眼睛。重甲骑从战场南部发起冲击,夏曰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再反射到魏军将士的眼中,让他们无法直视,只能看到一片光明扑面而来。就在这让人惊骇的场景中,五千骑士发动了攻击,直扑魏军的后阵。陈泰立刻下令右翼的骑兵反击。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右翼的三千骑兵根本挡不住这五千重甲骑,双方一交手,实力的差距就表现无遗。魏军骑士虽然纵马奔驰,箭落如雨,却无法撼动重甲骑的阵势。五千重甲骑兵排着队冲杀过来,速度并不算很快,却非常坚决。他们像一把把锋利的大剑,毫不留情的从魏军阵地上冲杀过去,留下一道道的血痕。三千精骑没能挡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钢铁怪兽冲进了后阵,将后阵冲得七零八落。而这还只是噩梦的开始。等到重甲骑登场,一直被邓艾留在后方的五千精骑也在赵广的统领下冲出了阵地,他们不去冲击魏军阵地,却对刚刚被重甲骑重创的魏军精骑痛下杀手。三千魏军精骑与重甲骑对冲,直接损失就超过了千人,士气更是受到了严重的挫伤,哪里还是这些养精蓄锐,士气如虹的晋军骑士的对手,一下子被杀得落花流水。他们甚至连逃都逃不掉,这五千精骑就是为了追击而生的,他们的速度丝毫不亚于魏军骑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到半个时辰,魏军右翼的三千精骑就被全歼,后阵也被重甲骑冲乱,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陈表随即指挥着五千步卒冲杀过来,奋力向中军挺进。眨眼之间,陈泰就腹背受敌。主簿刘陶站在陈泰身边,叹了一口气:“使君,我们中计了。”陈泰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中计了。邓艾就是一个诱饵,他的目的就是要缠住他,不让他离开,真正的主力不是邓艾率领的一万五千步骑,而是陈表和魏风率领的人马,特别是魏风率领的这五千重甲骑。这五千重甲骑放眼天下,也很难找到敌手,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慢,不耐久战。要是他和邓艾展开游击战,这些重甲骑就很难发挥作用,甚至根本追不上他。所以邓艾以自身为饵,将他钉在此地,等着重甲骑从容赶到,给他致命一击。。邓艾的战术高明,他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他不知道这些重甲骑居然到了幽州,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在他的情报系统中,这些重甲骑应该是跟着魏霸去了青州的,现在应该在洛阳才对。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情报不准确,至少不全面。否则,他不会不考虑这个如此重要的因素。他估计,陈表率领的五千水师除了运送粮草辎重之外,更大的可能是接应魏风登陆。只有在海上,他们才能轻易的瞒过魏军的斥候。重甲骑也好,水师也罢,这都是魏军不具备的优势。在这种优势下,他想不败又怎么可能。“突围吧。”陈泰挥了挥手,神情沮丧:“趁着还没有被赶尽杀绝,突围。”刘陶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突围之外,没有其他希望了。再战下去,只有全军覆没一个可能。在战鼓声中,魏军开始向西突击,准备和西部阻击的将士会合。听到魏军的战鼓声,邓艾微微一笑,下令全线阻击。陈泰从谁的阵地上突围,就杀谁,生擒或斩杀陈泰者,首功。听到这个命令,晋军将士士气高涨,战意盎然。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防守阵型,现在根本不需要调整,就可以立刻投入战斗。连弩车咆哮起来,弩手们连声嘶吼着,扣动弩机,将一匣匣的利箭射上天空。小型霹雳车也在咆哮,它们扔出的不是石弹,而是烈火弹。这种改进后的烈火弹不仅能燃烧,里面还夹有铁钉,扔在地上,不论是人脚还是马蹄,都很容易被扎穿,是阻击战的利器。见魏军准备突围,魏风等人也加紧了攻击,魏风攻坚突破,赵广追杀,陈表赶上去清扫战场,重甲骑、精骑和步卒连番上阵,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让魏军应接不暇。战至傍晚,魏军突围不果,包括陈泰在内的绝大部分人被俘。陈泰满脸血污,疲惫的坐在一匹战马的尸体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手臂酸麻得近乎**,根本挥不住手中的战刀,干脆将已经卷口的战刀扔在一旁,双手扶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刘陶推了推陈泰的手臂:“使君,邓将军来了。”陈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邓艾一眼,仰起了身子,哑声一笑:“将军是来取的我首级么?很遗憾,我未曾亲手奉献给你,还得劳动将军。”邓艾笑笑:“胜负已分,何必再取首级。陈君,我对令祖太丘公景仰已久,只可惜生得太晚,不能亲见其面。不知道陈君能否赏光,共饮一杯,让我也听听太丘公的风采?”“嘿嘿,败军之将,有辱家门,哪里还有胆气提及家祖。”陈泰摆了摆手:“多谢将军美意,正如将军所说,胜负已分,唯欠一死尔。”邓艾笑笑:“将军是准备为曹魏殉国呢,还是准备为当今天子殉国?”“有区别吗?”“当然有区别。”邓艾从亲卫手中拿过一个小马扎,坐在陈泰对面,笑道:“如果你要为曹魏殉国,则当今天子恐怕不姓曹。”陈泰一愣,随即站起身来,厉声喝道:“邓艾,败军之将,不敢有所奢望。可是,士可杀不可辱,你当面污辱我主,是何道理?皇家血脉,岂容有误?”“那你说,洛阳的那个曹芳究竟是谁的儿子?”“不……不是任城王曹楷的子嗣么?”“哈哈哈……”邓艾笑了起来,他起身揽着陈泰的肩膀:“陈君,你自己也未必相信吧?想知道真相么?那就不能死。”“你没骗我?”“有必要吗?”邓艾耸耸肩,无所谓的摊摊手:“颍川陈家,不是只有你一个后人。”陈泰惊骇莫名。他仔细的打量着邓艾,心里越来越没底。邓艾如果只是为了劝降他,大可不必用这种理由。既然他这么说,这件事十有**就是真的。正如邓艾所说,陈泰对洛阳的天子曹芳也有些狐疑。堂堂的一国天子,居然说不清来历,这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可疑的事情。他久在京城,当然知道曹芳是曹楷子的可能姓非常小。曹家那么多子弟,最不可能的就是曹楷的儿子。因为,在魏文帝曹丕的心目中,曹彰可能比曹植还要可恶。曹丕能留曹植一条命,却容不得曹彰,否则就不会亲手毒死他,而且是在生母卞太后面前。曹彰可以说是曹丕唯一杀掉的宗室。明帝不是不知道这些情况,他怎么会选曹彰的孙子作继承人?如果曹芳真的不是曹魏子弟,那他又为谁尽忠?陈泰茫然四顾,半晌才低下了头:“邓将军,我要亲眼看到证据才能相信。”“会的,只不过要陈君安心的等一段时间,证据不在我本人手中。”邓艾诚恳的伸出手:“那么,现在我们去喝一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