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霄玉完全不在意傅行野的态度,反而偏头看了陈焰川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问:“焰川,我没说错吧?”
陈焰川的一双眼睛隐藏在镜片之后,并未接话,只是摇头轻笑,叫人倒看不明白了。
傅霄玉得到他这个回应,也笑,然后就带着那种笑意去看傅行野,一副你自己去品味的高深莫测。
聂长欢还以为傅行野完全不会接招的,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像是控制不住地往陈焰川看了眼。即便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但仅仅就是那飞快的一眼里,聂长欢也从中看到了……期待。
聂长欢的理智上还根本没品过来傅行野这一眼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眼眶却先一步酸胀不已,当时心里的想法就是傅行野太可怜了。
他毕竟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就会期待被爱被在乎,无一例外。
聂长欢偏头,微微仰头的时候,听见傅霄玉又说:“你要是觉得孤单,只要你一句话,二哥也可以站在你这边。”
傅行野听到这话,没什么反应。
傅霄玉于是自己摁了按钮,让轮椅缓行到傅行野跟前,他偏头将自己的笑脸凑到傅行野面前:“你也别觉得二哥居心叵测,二哥跟大哥不一样,二哥就是欣赏你可以为了自己的女人豁出一切的魄力……”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霄玉话音一顿,就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用两根手指支着额头,一副停不下来了的模样。
在他笑的时候,病房里没一个人说话,聂长欢见惯了他神经兮兮的模样,也不觉得有多奇怪。只是他现在这笑事关傅行野,所以她一直看着他笑,想知道他接下来究竟会说什么。
傅霄玉好不容易笑完了,还做了一个优雅地擦眼泪的动作,这才伸手一指傅行野,像是品鉴什么一般郑重地说:“我为了女人不要一条腿,你为了女人不要一张脸。小老三,你说是不是因为咱们的父母亲之间一辈子从没有过爱情这种东西,所以咱们兄弟三个对于爱情的执着程度才这么变太,啊?”
傅行野在傅霄玉提到父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抬起头来看他了,所以傅霄玉的话音才刚落下,傅行野就一字一句地提醒他:“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们!”
“好好好!你说不提就不提!”傅霄玉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在两只手又重新下落搭在轮椅扶手上时,他说,“小老三,就冲咱们这点相似之处,二哥再说一遍啊,你要是想通了,就给二哥带句话,二哥就帮着你。你二哥我虽然废了一条腿,但胜在资产无数嘛。”
傅行野依旧不置可否。
傅霄玉看了陈焰川一眼,陈焰川就帮他推着轮椅往外走,在经过聂长欢身边的时候,傅霄玉阴阳怪气地一笑,原本就妖异俊美的脸更加妖治了。
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点点聂长欢:“有空来找二哥玩啊,弟妹。不过就先不要带小老三了,免得圈子里那些个自视清高的公子名媛们嘲笑他没有男子气概!”
“……”聂长欢被他那句“弟妹”叫的有些尴尬,不自觉地偷瞥了傅行野一眼。
等傅霄玉和陈焰川完全离开后,聂长欢站在病房门口,与傅行野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比起夏果的少女心,素姨说的那些话确实更在理。
无论网上那些素未谋面的网友夸傅行野有多么深情云云,但对于傅行野那些亲友或者关系网里那些活生生的人来说,傅行野给常寻下跪的行为,确实只能成为……笑话。
一想到傅行野熟识的那些人今后只要一想到“傅行野”这个名字或是一见到傅行野,第一反应就是他给常寻下跪这个印象,聂长欢就觉得难以呼吸。
她设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在傅行野这个位置,自己会为了他的前程就去给人道歉下跪吗?
她……可能真的没办法做到。
一时之间,她难以判断傅行野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他现在真的彻底颓废了没有任何势力了,还是因为他太……在乎她聂长欢了。
“在乎”这个词一冒出来,聂长欢就吓了一大跳。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忽然有点想夺门而逃了。
但傅行野朝她走了过来,她怔怔抬头看他。
傅行野鲜见地舔了舔唇,又笑笑:“抱歉,又让你看笑话了。”
聂长欢看见他笑,也就赶紧跟着笑了下,但转眼意识到这笑不恰当,就有些慌乱地抬手刮了下头发、顺势就移开了跟他对视的目光。
她放下手,摇摇头:不是她看了他的笑话,是她让他变成了笑话。
可是她跟傅行野关系尴尬,她现在竟然没有办法坦然地跟他说一句谢谢。或者说这么沉重的情意,又怎么好意思用一句“谢谢”就打发掉呢?
聂长欢轻吐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傅行野突然说:“这都是我自愿做的,你不用感到有心理负担。”
“那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啊。就像我之前说的,我的前程没了,我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挣回来,可一个人的声名若是毁了,这段不好的名声就会刻进认识你的每一个人的骨子里,哪怕往后你做的再好拥有再多的好名声,这一段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忘记的。”
聂长欢有点着急,说完以后重重地皱了下眉。
傅行野看着她状似烦躁的侧脸,想说什么又没敢说。他有一种感觉就是,无论自己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在聂长欢看来都是错的,惹她厌烦的。
傅行野想了又想,猜测自己的行为给聂长欢带来了心理负担,就解释说:“这是我亏欠你,是我对你的弥补,你……”
“你不欠我什么,当初你我在一起不过是你情我愿,至于后来你选择了家人、选择了楚颜导致我们分开,也不过是最寻常的感情破裂而已。”聂长欢极短地笑了下,抬头看着傅行野的眼睛,“如今已经过去了六年了,时过境迁,我是真的不在意了。”
“不在意了?一点都不在意了?”傅行野有一种在瞬间被抽干了力气的错觉,声音低而沙哑。
聂长欢郑重点头:“不过这次的事情还是谢谢你,哪怕从前你真的对我有所亏欠,这次的事情过后,咱们也扯平了。”
“常老师答应买我的画、答应提携我,带给我和我师父的名声和利益都是巨大的。相反,没有你的那……一跪,我们师徒三人可能早就无以为继、分道扬镳、落寞收场了。”
为了让傅行野宽心,聂长欢又郑重其事的补了句:“所以,傅行野,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你我之间,再不存在亏欠一说。相反,我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
傅行野看着她脸上完全释然、半分不作假的笑意,却心神剧震,连动一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聂长欢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在跟他……两清。
聂长欢等着他的回应,结果他一言不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的,她就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敞开心扉说了那么多,加之她和他之间也确实没什么其他可说的了,徒然对站着也尴尬,就说:“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傅行野的喉结艰涩地滚了下,却点了头。
聂长欢心下莫名划过一阵失望,但也没多想,转身就往病房外走。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步伐格外地沉重,像是迈不动腿似的。因此,聂长欢走的格外地慢。
就在她一只脚都要踏出病房的时候,她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就被人从后面攥住了。
聂长欢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来一点点,在转身的时候又落回去了,她面露疑惑地看着傅行野:“怎么了?”
“其实,我……”傅行野舔了舔唇,喉结是滚了又滚,像是有好多话明明都冒出来了却又被他给压回去了,到最后他竟然松开了聂长欢的手,摇头说没事的时候还往后退了步,“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那我就不送你了。”
聂长欢点了点头,过了两秒才有力气说了声:“好”。
傅行野也点点头,就那么看着聂长欢。
聂长欢又在原地占了两秒,最后才真的转身离开。
这一次,直到她走到电梯口,傅行野都没有再追上来。
电梯很快就来了,聂长欢往来时的走廊看了眼,又凝神听了下,最后像是恍然回神一般,撩唇笑了笑自己后,提步进了电梯。
而聂长欢走后,傅行野在病房里不安又焦躁地来回转了好多圈,最后把心一横追出去的时候,聂长欢早已离开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