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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余夏 叶冰伦 2037 字 1个月前

九月的阳光刺眼得让人心生眩晕,炙热的阳光打在每个人的身上,烤得后背灼伤一般的疼,围绕在空气里的除了夏日特有的黏稠气息,还有女生们聚集成群,叽叽喳喳的笑闹声。

在热闹拥挤的氛围中,我木着脸站在队伍中,一边用手臂擦去额头的汗水,一边掏出正在震动的手机,本想对着手机里盛一诺发来的求和信息置之不理,但又不想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便只能简短地回了几个“哦,好”字,假装很忙的样子……

不想要表现得很孤单,也不想要给别人看到自己有点窘迫的样子,所以喜欢假装自己很厉害,假装自己无所畏惧。

我妈对于我这种性格的评价就是,看起来是无所畏惧的小狮子,骨子里其实是没胆的纸老虎。

“你们看到了没有,刚刚隔壁班的余子初爸爸来送他的时候,排场多大……”

“是啊,他家里超级有钱,他爸爸可疼他了……”

身后两个正用八卦语气议论的女声,说出“爸爸”这两个字时,我感觉心脏传来一阵细密的疼痛,像是被一根极小的针,用力地戳进心脏的最深处,而那年秋天的回忆,就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水,一点点地在空气里晕染开来。

那一年,正是天气刚刚转凉的季节,风卷着落叶,在响着哀乐的街道上,旋转跌落,快要光秃的树枝,在灰暗的天空上,画下一道道印记,使原本完整的画面,变得残破。

我跪在白色的灵堂里,面前是炙热的炭火,以及白色的灰烬。火烤着我满是泪痕的脸,辣辣的,有点疼,我睁着疲惫的眼睛,看着应酬在各种亲戚之间的妈妈,她脸上的悲伤似乎已经被各种琐事冲淡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疲累。

宾客们衝着灵位行完礼,说了句“节哀”以后就立马混进人群里,伴着哀乐的是与之不相称的喧闹,席间甚至还有不少谈笑声。

我低着头,脑子里充斥的是,爸爸宽厚温暖的背脊,还有粗糙有力的手掌。

印象中的他,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但对待我却极其的温柔有耐心。

所以,在警察通知我们去查看尸体的时候,我从未相信过,躺在那里冰冷的肿胀的人,会真是他。

警察说,爸爸的尸体是在城外那条最清澈的河里找到的,已经排除他杀的可能。遗书用塑料袋包着,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生为人夫,生为人父,对不起。”

从此以后,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字。

打小我就待人冷漠,对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物不愿意多接触,朋友更是少之又少,我妈好几次都想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每次都被我爸拒绝,他说:“我们家苏北,不是抑郁,而是太害羞,不擅长表达,喜欢把事情藏在心裏。”

我想,他之所以这么懂我,大概是因为他也是如此吧……

面对爸爸的离去,妈妈的崩溃比我短暂了许多,只是在昨日准备葬礼的时候,幽幽地对着灵位说了一句:“如果,跟我在一起这么辛苦,不必自杀这么麻烦,我走就是了……”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妈妈当时的心情,用痛苦两个字来概括就太过于肤浅了。

宾客们三三两两来了又走,我的腿已经麻木得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整天没有进食的肚子,此刻只剩下胃酸翻涌的难受。

“苏北,苏北。”身后传来轻声的叫唤。

我转头,一脸担忧神色的盛一诺蹲在我的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糕点。

“吃点吧!”盛一诺说。

我轻轻摇头,脑袋里的沉重让我感觉到轻微的眩晕。

“那喝点东西,你要是倒下了,张阿姨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穿着一身黑装的余夏拿着一瓶燕麦牛奶站在我的面前。

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接过来,他就强硬地将牛奶塞进我的手中,随后拉着盛一诺跪在我的身旁,代替了我磕头的职责。

靠在一旁看着两人清瘦修长的背影,我身上的疲累感仿佛稍微减轻了一些。

穿着黑T恤,几缕发丝露在额前,黑色眸子像是鹰一般锐利硬朗,鼻尖微翘,眉头紧锁着的少年是盛一诺,跪在他旁边,戴着金丝边眼镜,皮肤白皙,眼神温柔,面容斯文俊朗的少年便是余夏。

这两人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多年前我们同住一栋楼里,盛一诺个性开朗,余夏内敛寡言,两人被各自父母命令,担任起带着我这个楼里唯一同龄的女生一起玩的职责。

最开始的时候,盛一诺嫌我烦,余夏也不怎么爱搭理我,直到后面有一次,他们俩不小心打碎了邻居李大爷辛苦培育的水仙花,正巧被我撞见,在被大人们威逼利诱说出“真凶”,我仍选择咬紧牙关不说之后,我们三人结下了革命友情。

这些年我们曾一起爬过学校的后楼梯,见过最绚丽的晚霞,也曾在十年难遇的大雪天,感受雪花落在舌尖的奇妙。

我们肩并肩分享彼此的快乐,分担彼此的痛苦。

年少时,与他们朝夕相处,并未觉得有什么特别,随着岁月增长,两人个头逐渐拔高,面容轮廓也日益帅气出众。盛一诺因为学校篮球队主力先锋的光环,余夏则因为每每上榜各类竞赛的好成绩,以及排球队队长的头衔,两人迅速成为女生们纷纷议论和崇拜的对象。

而我,从一开始成为女生们讨好谄媚要求帮忙送情书的中间人,到后来又因为跟两人关系太好频频遭受嫉妒,并成为女生们愤恨排挤的首要目标。

我灰暗无奇的青春岁月里,在这两个人光芒的照耀下,有时温暖如沐春风,有时悲催如遭雷雨,所幸,他们对我不离不弃,我对他们也不嫌弃。

高中时,盛一诺的父亲因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搬到了我们市里最好的别墅小区,随后余夏家里也因为父亲高陞搬到了有名的公务员小区,所幸我家与他们的新家离得也不是太远,也可以常常聚在一起,因此没有住在一起的我们,感情也没有被距离冲淡。

高考结束之后,因为妈妈不想我去外地,我就报了A大,盛一诺高喊着要跟喜欢的我在一个学校也报了这裏。至于余夏,他说,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盛一诺祸害A大,要看紧我们,也报了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