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不满的道:“我怎么不能有?”
刘亨坦言道:“柴宗庆进入枢密院做事,有寇枢密镇着,他不敢乱来。”
朱能瞪了刘亨一眼,道:“柴宗庆进了枢密院,是跟在我身边的佐官。他要是仗着身份胡来,官家降罪,你觉得会降罪到寇枢密头上,还是降罪到我头上。”
刘亨略微愣了一下,觉得朱能说的有理。
柴宗庆真要是犯了错,赵祯要找人顶缸,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朱能。
赵祯是不可能让寇季帮别人顶缸的。
“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将他们弄走……不然我们的仕途可就完了……”
王凯郑重的道。
朱能沉声道:“人家可是皇亲国戚,有官家护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就看看寇枢密有没有办法了,寇枢密要是没有办法,那我们就趁早告老吧。
省的被他们一群祸害,污了清名。”
郭易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们有啥清名?”
他们都是一帮子杀才,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清名跟他们无关。
朱能瞪了郭易一眼,喝道:“那也比他们强!”
郭易赞同的点头道:“那倒也是……”
就在朱能几个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寇准将寇天赐架在脖子上,一颠一颠的走了过来。
朱能等人见到了寇准,一个个赶忙起身施礼。
寇准一边走,一边打量了他们一眼,声音不重不轻的道:“一个个衣冠不整的跑到我寇府来做什么,吓人吗?”
朱能等人闻言,一个个对视了一眼,确实有人衣冠不整。
朱能对寇准苦笑道:“寇公,我们这也是急的乱了分寸。”
寇准狐疑的道:“急的?有什么急事?辽皇耶律隆绪撕毁了刚签订的盟约,打过来了?”
朱能哭笑不得的道:“跟战事无关,是朝堂上的事情。”
寇准略微一愣,沉吟道:“最近兴庆府内的一些事情,老夫也略有耳闻。你们想必是为那些调遣到你们麾下的皇亲国戚着急吧?”
朱能等人像是碰到了知己一样,一个劲的点头。
寇准嘀咕道:“这有什么可急的……他们到了你们任下,胡作非为,你们就让他们胡作为非好了。你们只管据实上奏即可。
该收拾他们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们,用不着你们担过。”
朱能等人苦笑道:“官家护着他们,谁还能奈何得了他们。”
寇准嫌弃的瞥了朱能等人几眼,对骑在脖子上的寇天赐道:“乖重孙儿,咱们去别处玩,不跟蠢货说话……费神……”
寇准架着寇天赐走了,留下了朱能等人面面相觑。
朱能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以后。
郭易迟疑道:“听寇公的意思,此事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王凯沉吟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朱能沉声道:“寇公没理由害我们,我们照寇公说的做。寇公在朝堂上沉浮数十年,他自然是看出了什么,提点了我们几句,只是我们悟性不够,猜不透。
寇公既然不愿意说破,那就说明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刘亨、王凯等人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既然猜不透,那就只能照着寇准所说的做。
经过了寇准的提醒,他们皆意识到,此事背后一定有大文章,绝对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寇准不愿意明言此事,那么他们找到了寇季,寇季恐怕也不会明说,很大的可能性是跟寇准说一样的说辞。
即使如此,他们也就没必要在寇府上等寇季。
朱能等人当即找到了寇准,谢过了寇准的提点以后,纷纷离开了寇府。
赵祯和寇季二人,将兴庆府外围着的百万军民分别安置妥当了以后,便吩咐满朝文武、皇亲国戚,收拾东西准备返京。
诚如赵祯和寇季此前所料,他们君臣二人在兴庆府等地,小小的动了一下兵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满。
其一是兴庆府等地特殊的缘故。
其二是皇亲国戚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缘故。
压抑了许久的皇亲国戚,一口气全部放开以后,那凶残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即便是始作俑者的赵祯,每天看完了陈琳递过来的武德司的调查文书以后,也是感慨连连。
正月二十。
赵祯摆开了仪仗,带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带着天武军、上下虎翼军,离开了兴庆府,往汴京城而去。
一路沿着官道,过府过县,历经大半个月,便抵达了绥德城。
到了绥德城,赵祯等人不得不停下。
因为一帮子百姓,冒死冲驾。
若不是赵祯在看到了百姓们冲过来的时候,吩咐了御前衞、御龙十二直、天武军等将士不得擅伤百姓的话,恐怕百姓们在龙撵千丈外,就会被砍成肉泥。
百姓们冒死冲到了赵祯的龙撵前,齐齐跪了一地。
一个个大声的控诉着驸马柴宗庆的罪行。
柴宗庆此前在召见之列,回京的路上,一直在策马伴驾。
一路上没少领着他手下的那些豪仆们乱折腾。
一路上毁坏了不少民田。
在夏州等地的时候。
他带人毁坏了民田,百姓们也没有声张。
因为那些民田,大多都是寇季分给将士们的。
将士们得了朝廷的大恩惠,也不愿意给朝廷找麻烦。
将士们分到的良田足够多,所以柴宗庆纵然带人毁坏一两亩的庄稼,将士们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到了绥德城以后,就不同了。
绥德城附近,多山林,良田不多。
许多百姓家中都只有三两亩地,一家人指着三两亩地上的庄稼过活。
柴宗庆带着豪仆毁坏了他们的庄稼,就是毁坏了他们的命,他们自然不能容忍,抱着必死之心,结伴前来闯驾。
百姓们的控诉声,传遍了赵祯龙撵四周,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全部围了上来,准备看赵祯如何处理此事。
赵祯耐心的听完了百姓们的控诉声以后,喝斥了柴宗庆几句,然后让陈琳去给百姓们发放了一些钱财,补偿了他们的损失,并且当众给地方官府下旨,免了百姓们一年赋税。
百姓们拿到了钱财以后,谢过了赵祯的厚恩,纷纷垂着脑袋离开了。
赵祯赐下了钱财,固然补偿了他们的损失,但是他们心裏仍旧不开心。
因为毁坏他们庄稼的恶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处。
钱财可以弥补他们经济上的损失,但是并不能弥补他们心理上的损失。
百姓们走后,所有人都以为此事都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
柴宗庆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心裏松了一口气之余,在暗自窃喜,觉得赵祯现在真的十分维护皇家人,以后有赵祯辐照,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
他又一次动起了敲诈寇府的心思。
锻钢作坊和纺织作坊每年的岁收,可是让汴京城内所有人都眼红。
只是,不等他下定决心。
不等满朝文武心思复杂的离开,有人出声了。
“臣御史中丞王随,有本要奏!”
王随,近五旬的年纪,河南人,字子正,真宗朝的进士,喜佛法,现任大宋御史台御史中丞,兼翰林侍读学士,曾经担任过赵祯的先生。
此人跟周怀正有些交情,周怀正叛乱以后,遭受到了牵连,被贬出了汴京城。
赵祯登基以后,记起了自己这位先生,先后擢升,最后将其擢升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上。
王随开口,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本准备离开了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纷纷驻足,看向了王随。
王随身为御史中丞,又在这个时候开口,他要说什么,所有人心裏都清楚。
背负双手站在龙撵上的赵祯,心裏也清楚。
赵祯深深的看了王随一眼,沉声道:“王随,朕乏了,要歇下了,你退下吧。”
赵祯对于王随还是十分欣赏的。
王随在担任他的先生期间,并没有像是其他先生一样照本宣科,而是经常会讲一些佛法中的小故事,以此向他灌输一些做人的道理。
赵祯心中的仁慈之念,有一部分就源于王随的教导。
王随很少结党,也没有多少门生故旧,至交好友,大多都是佛法高深的禅师,虽然身在朝堂,但过的更像是一个隐士。
所以王随教导赵祯心怀仁慈,并没有太多其他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身具仁慈。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祯对王随颇具善意。
他不希望王随参与到此事中,不希望王随趟这一趟浑水。
所以他不希望王随开口。
但王随身为御史,眼看着皇亲国戚欺压百姓,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处,他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随盯着赵祯,大声地喊道:“官家,驸马柴宗庆,已经不是第一次纵容家仆,毁坏民田了。先帝在朝的时候,曾因此处置过他。
但他却屡教不改,又一次犯下了毁坏民田的罪过。
官家难道要轻饶他吗?”
柴宗庆咬着牙,恨不得将王随生吞活剥了,但是他却没有开口,因为他清楚,有人会帮他开口。
那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一定会开口。
果然。
王随的话音刚刚落地,邓国大长公主就冷声喝斥道:“王随,驸马不过是不小心毁坏了一些庄稼,官家已经偿还了那些百姓钱财。
官家给的,可比他们地里种出来的还要多。
官家已经喝斥过了驸马,算是惩戒过了。
你现在站出来,挑起事端,耽误官家回京的行程,你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