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耶律余睹自斟自饮,一口接一口的喝着闷酒。
他这个大辽的国舅爷,被政治斗争逼得投靠金国。这些年,他为金国立下许多功劳,换来的却是一次次被猜忌。
阿骨打还活着的时候,就把耶律余睹的妻妾、儿子和部族,全部迁徙到金国腹地做人质。此举激得耶律余睹的部将串联叛金,从此之后他就更加不被信任。
如今,更是把他的兵权撸得一点不剩!
“父亲……”
耶律洞真推门而入,他是被允许跟在耶律余睹身边唯一的儿子。
“把门关上。”耶律余睹情绪憋闷道。
耶律洞真先是探头往外看,再把门窗关好,低声说:“父亲,金国留不得了,否则我们迟早要获罪被杀。”
耶律余睹冷笑:“金国留不得,还能去哪里?投那西夏还是耶律大石?”
耶律洞真说:“父亲与耶律大石皆为猛虎,一山难容二虎,漠北万万去不得。西夏在完颜宗翰面前摇尾乞怜,我父子又手里无兵,孤身去投恐不被收留。那就只剩南边的大明!”
“那大明国皇帝,也不知是怎样人,过去之后也没有门路。”耶律余睹疑虑道。
耶律洞真说:“如今只有大明,愿意接纳我们。带着金国诸多情报过去,只要明国皇帝不昏庸,就肯定会给我们封官。”
父子俩商量一番,开始制定逃跑计划。
先是把自己剔成光头,戴上帽子不让人察觉,接着又弄来两套僧衣。
他们住在大同郊外,拥有一些土地、仆人和佃户。
父子俩叫来妾室(正妻都在辽东做人质),说自己要进城,半路朝着南边骑马狂奔。
一个失去军队的降将,完颜宗翰并没有派人盯着。而父子俩的妾室和仆人,都以为他们进城访友去了。二人骑马开溜十多天,居然无人察觉!
他们沿途不敢进城,骑马直奔雁门关。在进山之前换上僧衣,打扮成一老一少两个和尚,并杀死骏马扔在山沟里,剩下的路途全程改为步行。
由于去年的剃发易服令,大量汉人假装做和尚,宁愿剃光头也不留金国发型。
父子俩扮做和尚毫不起眼,包袱里又没带违禁品,轻轻松松就蒙混过关。
此时的忻州,依旧被金国占领,赤塘关也在金国手里,但天门关已被张广道收复。
二人绕向忻州西南方,翻山越岭直奔天门关,刚到关下就被抓住。
耶律余睹爬山累得半死,任由士兵将自己捆绑,不慌不忙说:“我父子并非细作,我乃辽国大将耶律余睹,此次携带重大军情来投靠大明。速速带我去太原,我要见你们的大官!”
几个守关将士对视一眼,让父子俩饱餐一顿,随即安排快马出发。
两日之后,他们就见到张广道。
“你是耶律余睹?”张广道仔细打量。
耶律余睹连忙讲述自己的遭遇,又说:“完颜宗翰在大同设云中枢密院,其辖地只有辽国的西京道,宋国的代州、忻州、宁化军,以及北边的大片草原。这些地方,粮食产量不足,难以养活的完颜宗翰的大军。”
“金国朝廷忌惮完颜宗翰的兵力,不敢不给军粮,又不敢给太多军粮。因此,完颜宗翰的军粮一直不够,士绅豪强百姓皆不堪其盘剥。大明天兵一旦北上,各地百姓必然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张广道问:“完颜宗翰今年可会南下?”
耶律余睹说:“他一直想南侵,但军粮不足,已多次催促金国朝廷给粮,但金国朝廷一直拖着不给。”
“伱觉得金国朝廷会不会给?”张广道问。
“肯定会给,”耶律余睹说,“完颜宗望也想南侵,派人到大同跟完颜宗翰联络过。他们两个手握重兵,如果联手施压的话,金国朝廷也只能答应。但出兵时间不会太早,拖来拖去,等军粮运到大同,恐怕已经是秋天。”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张广道非常满意,对耶律余睹说:“金人都是蛮夷,不懂得重用贤才,甚至出尔反尔薄待降将。俺立即派人护送将军父子去开封,以两位之才能,必得我大明朝廷倚重!”
“多谢将军!”耶律余睹大喜。
父子俩被飞速送往东京,朱国祥亲自接见之后,又把他们送去山东见太子。
朱铭从登州一路西巡,还未抵达济南府,就收到耶律余睹来投的消息,而且还有他们带来的详细军情。
“恭喜殿下,金国必败矣!”富直柔拍马屁道。
朱铭笑问:“你怎知金国必败?”
富直柔说:“金国内有权臣秉政,外有武将自立,大权一分为三,已有国祚覆灭之相。如今他们还敢南下,不过是凭着一股锐气。我军都不用出城野战,只需坚守各处城池,不让金国掠走太多钱粮。等金兵无功而返,国内粮食奇缺,必然出现内乱。”
“有道理。”朱铭点头道。
历史上,金国能够顺利度过危机,实在是完颜宗望死得太巧了。
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灭亡北宋之后立即暴毙。
这打破了金国的三方平衡,让完颜宗翰一家独大,牛逼到胆敢杖责金国皇帝,一下子就解决了内乱隐患。
朱铭以前读史书的时候,甚至怀疑完颜宗望是被毒死的,那暴毙时间卡得太他娘完美无缺了。
不仅完颜宗望死得巧,其副手刘彦宗也死得巧。
二人麾下的部队,完颜宗翰不费吹灰之力就迅速兼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