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兵分两路,坐船沿途劫掠,抢一遭立即跑路,跟官兵玩起了躲猫猫。
时至今日,宋江闹得一直不大。兵力最多时不足一万,兵力最少时只有两三千,占领城池从不超过一个月。官兵追得急了,他就断尾求生,扔下新募的杂牌部队当诱饵。
朱铭坐船过广济时,入眼之处,一片狼藉。
城外民居被烧得精光,百姓先遭宋江劫掠,接着又被官兵盘剥,到处是无家可归之人,就连城中富户也破产者多。
“你们回乡去看看吧。”朱铭叮嘱道。
李宝也有些担忧,说道:“俺先回乡一趟,若是家中无事,便赶去京城追随相公。”
张镗说道:“李兄弟帮俺去张家看看。”
“好!”李宝拱手下船,带着小舅子离开。
其实,张家和李家都没啥事儿。
宋江总是沿河行军,绝不会离开河流太远。一旦情况不妙,立即坐船跑路,为了往船上塞人,抢来的财货都可以扔掉。
方腊再怎么缺少战略规划,也有自己的起义纲领,而且还建立了官僚体系。
而宋江就是一群流寇,抢到哪儿算哪儿。
官船离开山东地界,入眼满目疮痍,京畿地区的一些土地,居然也开始抛荒长草了。
李彦谁也没惊动,悄然把朱铭送到大理寺下狱。
住的是单间,虽然发霉发臭,但没有被虐待,甚至牢狱伙食还不错。
一连住了好几天都没有任何人来提审。
直至第九天,狱卒终于请朱铭去接受审问。
大理寺卿李伯宗亲自出马,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见面就朝朱铭拱手:“请坐!”
“此事于制不合。”大理寺少卿聂宇说道。
聂宇是郑居中的人,他跟朱铭没啥仇恨,纯粹就是走流程,不让朱铭坐着受审。
这位老兄,家在河北大名府,靖康年间不知所踪,几个兄弟也来不及跑路。面对贼寇、官兵、金兵的轮番洗劫,聂家虽然东躲西藏保住性命,但多年积累的家产被抢劫一空。
李伯宗则是蔡卞的门生。
蔡卞、蔡京二人虽为兄弟,但政见不合。
李伯宗靠着蔡卞的关系,累升至大理寺卿,并未受到蔡京打压,但也没受到蔡京照顾。
李伯宗说道:“朱铭只是被罢职,京官之身仍在,不必过多强迫。”
聂宇不再反对,他提醒一声即可,出了啥问题可以推给李伯宗。
“多谢,”朱铭说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李伯宗自报姓名,又提及蔡卞,朱铭立即明白此人的路数。
聂宇也说到郑居中,还向朱铭眨眼睛。
李伯宗开始正式审问:“《治安疏》是何人指使?”
朱铭回答:“劝谏君上,斥责奸臣,乃人臣本分,何须有谁来指使?”
李伯宗又问:“为何妄议国本?”
朱铭反问:“东宫之位早已定下,国本已固,哪来的妄议国本?”
李伯宗再问:“为何指斥郓王?”
朱铭说道:“我非指斥郓王,而是以礼制相谏。太师、太傅、太保,帝师也,如何能加封皇子?又是皇子,又是帝师,请问符合伦常吗?阁下难道会拜自己的儿子为师?”
聂宇忍不住偷笑,连忙握拳挡住嘴巴,假装咳嗽:“咳咳,休得胡言!”
朱铭又说:“陛下日理万机,若不能亲自祭祀,当然可以令人代理。代为祭祀之人,可为宗室,可为外戚,可为内侍,可为重臣,唯独不能是郓王。东宫健在,自当储君代天子祭祀,如何能让郓王插手其中?此亦失礼也!”
大理寺丞认真记录,一字也不漏。
李伯宗再问:“《治安疏》提及六人,或为内侍,或为重臣,你为何污蔑其为六贼?”
朱铭说道:“奏疏所列重重罪名,有哪一桩是编造的?既是事实,何来污蔑之说?”
聂宇忍不住开口:“毕竟是朝廷重臣,就算施政有误,也不该直呼为贼。更何况,鲁国公(蔡京)为国操持,夙兴夜寐,对内充实府库,对外开疆拓土。于国有大功之良臣,怎能以贼呼之?”
朱铭笑道:“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
这是孟子的原话,此言一出,李伯宗肃然起敬,朝着朱铭拱手致意。
“慎言!”聂宇连忙提醒。
因为孟子的原话,下面还有一句:“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
朱铭引用孟子之言,既骂蔡京是民贼,也在暗讽宋徽宗是桀纣。
随随便便审了一场,李伯宗就宣布收工,把审问记录分成两份。一份移交给刑部,一份给皇帝送去。
宋徽宗抽空看完,气得发笑:“还敢说朕是‘富桀’,简直死不悔改,着令刑部去大理寺会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