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又闲聊一阵,朱铭亲自把二人送出后宅。
“这几日的官员家眷,伱跟哪个最聊得来?”朱铭随口问道。郑元仪仔细思索,说道:“功曹掾家的袁娘子,与我最聊得来。但她太过于迎合奉承,细细想来,似有作伪,不能交心。”
朱铭忍俊不禁:“娘子却是长进了,居然知道别人在奉承。”
郑元仪说:“是相公教得好,我都记着呢。”又说,“钱别驾家的徐娘子,虽然偶尔也迎合,却是最见真性情。但口无遮拦,什么话都说。还说自己不喜欢金州,这里太穷了,远不如江南,后悔嫁给了钱别驾。”
“哈哈,”朱铭能想象那是个什么性格的女人,“钱别驾之妻徐氏,恐怕也是富户出身。她一个富家女,随夫来到金州受苦,而且还无权无势受人白眼。心里怎痛快得了?”
郑元仪说道:“徐娘子还送了我一枚珠花,金子镶嵌珍珠的,工艺也好得很,恐怕能值好几十贯。我觉得太贵重了不肯收,她却硬塞过来,只得回赠她一支二十贯的金钗。那支金钗,已是我最贵的首饰。”
朱铭又问:“黄珪、吴懋家的呢?”
郑元仪说:“黄司理家的娘子,出身不高,却知书达礼,言行极有分寸。但她说话不多,总觉得有隔阂,或许是还没太熟悉。吴支使没把妻子带来金州,只带了一个侍妾。那侍妾我不喜欢,举止太失礼了。她自己身边的侍女,因为不慎撒了茶水,就被她当着诸多官眷的面训斥一通。她对侍女苛责却又巴结讨好我们。”
朱铭拉着郑元仪散步,心中颇为高兴,她终于会观察人物了,不像以前啥都迷迷糊糊的。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就连通判的主考权,都将被自己抢夺过来。
就是金州的旱情,让朱铭很头疼。
从开春至今,金州五县地界,只零星下了几场小雨,夏粮歉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身为太守,得早做打算。
州衙出一些钱,再让商贾们行动起来,提前去南边购买粮食。一部分拿来平抑米价,一部分用来以工代赈。
到时候,须得逼迫李道冲打开常平仓,至于仓里还剩多少钱粮就说不清了。
“相公,苏知新回来了。”白胜前来报告。
朱铭牵着郑元仪回凉亭:“带他过来。”
路过汉中的时候,找兴元知府讨了几户冶匠和铁匠。这苏知新便是冶铁匠,曾见过别人找铁矿,被朱铭安排负责寻矿之事。
“草民见过相公!”苏知新恭敬行礼。
朱铭微笑道:“坐下说话。”
苏知新小心翼翼坐在石凳上:“俺带着冶铁和打铁匠,在山里走了一个月多,汉江的南边和北边大山都去了。这里的铁矿很多,铁帽就发现好几处。”
“铁帽”是硫化物矿床在地表氧化带的残留部分,主要有褐铁矿、针铁矿、水赤铁矿等物质组成。
这玩意儿一看便知,用来找矿非常方便。
朱铭问道:“哪里最适合?”
苏知新说:“北边十多里外的一个山沟里,那里的铁矿最富。俺还问了当地百姓,那里虽行不得大船,但只要不干旱小船还是能通行的。附近树木也茂密,还有竹林,就地烧木炭也方便。”
朱铭又问:“那里的百姓多吗?”
苏知新说:“只有一个村子,住着几十户人家,估计有两三百口人。村里穷得很,只河边有些水田,今年还遇到春旱。”
朱铭对白胜说:“你跟刘师仁走一趟,去把那片山岭买下来。先建个木炭场,招聘村民做烧炭工,不要强迫他们。如果烧炭工人不够,就从州城这边招募穷人过去。”
“是!”白胜领命。
朱铭心里嘀咕,石元公那个神棍,怎么还没把冶铁匠招来?
朱铭又对苏知新说:“你负责冶炼场选址,具体在哪里建炉子,这些都要确定好。”
“俺记下了。”苏知新连忙应道。
朱铭又问:“你走了许多地方,金州境内,可有什么大的冶铁场?”
苏知新说:“跟兴元府比起来,都不太大。这里遍山是铁矿,小的冶铁场很多,简单炼成生铁,就卖给城里、草市的铁匠铺。就连冶炼熟铁的都少,听说西城县境内,只一家可以炼熟铁。”
这种情况,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一来运输不便,而金州附近的州府,又多产铁矿石。金州的铁器,算上运输成本(特别是私卡收税),运到外地竞争力不够,只能在本地进行出售。
二来盘剥太重,商人全都得过且过,没有扩大生产、提升技术的动力,反正能赚点小钱就够了。
朱铭开矿采铁,需要金州常平司批准,偏偏李道冲兼任此职。
唉,恐怕得悄悄私采了,李道冲肯定不会给合法执照。
思来想去,朱铭想到曾孝端。
自己帮曾孝端翻了冤案,可以让他推荐一个老实人,表面担任矿场的老板。朱铭不用自己出面,让老实人去悄悄办执照,拿到合法开采权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