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吴懋的内心深处,他认为朱铭是正确的,就该如此善待百姓。这种理念,来自于他从小受到的儒家仁政教育。
他自己不敢跟蔡党作对,有人在背后推一把,于是又有些胆量了。这种胆量不大,因为有朱铭顶着,他幻想自己不会遭到报复。
同时又做好了被报复的心理准备,无非被贬去穷乡僻壤而已。甚至有点期待,自己居然也能为民请命,践行圣贤教导他的大道理。
心思百转纠结,情绪极为复杂。
朱铭继续说:“从今往后,你代我去督查库房,每个月都要查一次。我会不定期去检查,若是对不上,便算你跟李通判联手贪污了。”
吴懋张大嘴巴,表情难看有点像哭。
有些库房,知州可以随便打开。
但更多的库房,钥匙在通判手里,知州只有监督的权力。
今后让吴懋去监督库房,等于直接跟通判李道冲硬钢,李道冲必然把吴懋视为朱铭的心腹。
“去草拟公文吧,写好了交给我过目。”朱铭展露微笑。
那副笑容,看得吴懋背心发凉,这个知州太强硬了。
踱步离开黄堂,吴懋不知不觉来到戒石亭。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刻着这十六字的戒石,是宋代每个州府衙门的标配。
呆立在戒石亭前良久,吴懋把十六个字看了又看。忽然就热血上涌,自己即将为民请命,跟那些奸党斗智斗勇。
吴懋兴冲冲回到办公室,一边研墨,一边构思公文的遣词造句。
研墨有静心的功效,研着研着,吴懋就冷静下来,蓦地感到有些害怕。那可是蔡党啊,很难扳倒的,万一自己被扔去琼州咋办?听说岛上有食人生番。
而且,自己家道中落,还肩负着振兴家族的重任。
这货内心戏太多,一直磨蹭了半个时辰,终于咬牙提笔,开始帮朱铭草拟公文。
写完之后,再去黄堂,里面却已有人了。
钱琛正在为朱铭引荐人手:“太守,这位是衙前客将王甲。“
“拜见太守!”王甲立即上前。
州府吏员,分为衙前、人吏和其他三类,跟宋代官职一样极其复杂。
衙前共有13阶,人吏共有10阶,其他吏员更是乱七八糟。最臃肿的时候,总数能达到五六百人,熙宁、元丰两次裁减,如今都还剩下三四百人。
眼前这个王甲,职务是衙前客将,隶属于“客司”。负责衙门迎来送往、城内司法缉捕等事,有时还被派去外地迎送官员。
朱铭问道:“你是客将中的什么差事?”
王甲回答:“以前是厢虞候,后来得罪上司,被调去签厅守门。”
这大概相当于,市区的街道派出所所长,发配到政务中心当保安。
钱琛说:“我在金州城买了处宅子,王甲便在那里做厢虞候,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很好。”朱铭点头微笑。
钱琛又介绍:“这位是刑案副开拆官郭文仲。”
郭文仲也上前拜见,这是一个文吏,具体可以理解为:市司法局里专管文书的副科长。
六人很快介绍完毕,都属于中层吏员,或是原本属于中层,却被贬为底层的吏员。
高级吏员,只会跟钱琛吃吃喝喝,把他当成冤大头让请客。
低级吏员,钱琛自己就看不上。
朱铭说道:“你们六人,先各自做好本职,一旦有机会,肯定安排你们做事(升职)。”
“谢太守栽培!”六人都是聪明人,自然能听出弦外之音。
朱铭又说:“你们各自再举荐五人,不拘出身,不拘是否识字,甚至没做过吏员的也可以。只有一点,要肯听话,人也要机灵。”
“是!”六人更是欢喜,他们可以趁机举荐亲信。
朱铭对王甲说:“你既做过厢虞候,可认得一些孔武有力之辈?记住,不曾欺压过百姓那种。只要不曾欺压百姓,便是犯下过命案都可以。”
王甲问道:“太守要多少人?”
朱铭说道:“暂选二十人,皆募为乡兵,保护钱别驾巡视各县。”
王甲保证道:“五天之内,俺定寻来二十个。”
“很好,你们各自回去做事吧。”朱铭笑道。
众人躬身退下。
朱铭等着有人来喊冤,往民意箱里塞举报信。
一旦有冤案,就能趁机处理一批吏员,接着顺势提拔钱琛推荐的六个吏员,以及那六个吏员推荐的三十个吏员。
这些吏员当中,或许会有奸邪之徒,但对朱铭来说无所谓,他只需要一些愿意听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