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友闻并非看起来那般废物,他也是有政治抱负的,而且极为厌恶佛道,甚至死后不让子孙请人做法事。历史上,他几次贬官,都是因为怒喷奸党,最终被贬去广东客死他乡。
面对起义军时祭祀湖神,也不过是提振士气的手段。朱铭说道:“何不让士绅集资分段修缮山河堰?”
李友闻摇头说:“没用,我已试过。本地士绅不信任官员,且近年来,知府又调任频繁,他们怕我捞钱跑了。更何况,上头还有转运司、提刑司,一旦疏浚山河堰,这些人也要捞一笔,士绅们的顾虑实在太多。”
朱铭只能表示同情,这是个有心做事,却又能力欠缺,无法压制属官、取信士绅的文人。
最惨的是,利州路转运司、按察司,已经把衙门从利州搬到兴元府。这位知府,上面还有一串省级官员,个个都能阻碍他办正事。
朱铭忽然问:“对了,怎不见利州路各司官员?”
李友闻解释道:“黄金峡那边的栈道塌了,西乡县的粮税,至今也无法北运。耽误了征讨西夏的军粮,转运使、转运副使皆吃挂落,一并遭到贬谪,新的官员还没到任。运判和按察使,皆亲往黄金峡考察,正在洋州那边组织军民修复栈道。”
“这都半年了吧,那段栈道早该修好了。”朱铭说。
李友闻摇头道:“压迫过度,又多死亡,修栈道的民夫造反了。不但反了,还把其余栈道砸坏,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这事不敢上报朝廷,地方官员一直压着。”
“民乱可平了?”朱铭问道。
李友闻说:“提刑使和洋州知州,亲率乡兵、弓手四千余,只用两月时间就平息民乱。但栈道坏了,险滩难以行船,无法追捕乱民,只能任其逃进深山。”
“唉,世道艰难啊。”朱铭表面发出感慨,心里却在打招揽乱民的主意,那些逃进深山的乱民,皆可安置在大明村附近。
于是,朱铭又问:“利州路提刑使是哪个?”
“黄潜善。”李友闻回答。
草!
未来的大奸臣啊,办事能力全无,坏事能力顶天。
陕西河东大地震,山川峡谷都震得改变位置。宋徽宗让黄潜善去视察灾情,这货隐瞒不报,只说是小地震,还因赈灾被提拔为户部侍郎。
靖康二年,黄潜善又拥立赵构做皇帝,排挤李纲,杀死陈东。起义军距离赵构只有六十里远,黄潜善依旧隐瞒不报,被吓尿了的赵构贬去濮州收酒税,不明不白死在半路上。
有黄潜善在利州路,汉中的山河堰修得起来才怪。
李友闻愤怒道:“只有剪除奸党,吏治方可清明,否则诸事不成。令尊虽以道士身份被征辟,却从不蛊惑君上,乃真正的有道高士。铲除蔡京,还须令尊出力,天下正直之士,皆要仰赖令尊了。”
朱铭拱手说:“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李友闻晃晃悠悠站起,大喊道:“来人!”
立即有亲随进来。
李友闻说:“送朱知州去宾馆。”
这厮自己就喝醉了,却不让人搀扶,跌跌撞撞回府衙后宅。
在兴元府逗留数日,李友闻承诺的十户匠人,终于拖家带口来到府城。
他们表现得惶恐不安,毕竟要远离家乡,不知道今后是啥际遇。但听说是跟着元璋公的儿子走,多少又有些期待,父子俩的仁义之名已经传到兴元府。
登船之后,朱铭问随船士卒:“红薯和玉米,在兴元府有多少人种植?”
士卒说:“四县已经遍种,多种在山区,平地还是种稻麦。”
“价钱如何?”朱铭又问。
士卒说:“种的人多了,价钱就低,乡下小民很是喜欢。前年和去年,很多人高价求种,一斤玉米能换十斤稻米。今年就滥见了,遍地都是,一斤玉米只能换七两稻米。明年估计更便宜。”
“如此甚好,”朱铭问道,“兴元府百姓过得如何?”
士卒不敢说实话,只是陪笑:“自是好的。”
朱铭也不再多问,他能看出此人在说假话。
西北在打仗,汉中跟陕西一样,都得给前线供应粮草。玉米红薯虽然能增产,但官吏压榨得也更狠,知府李友闻连府衙都没理顺,怎么可能约束县级官吏?
更何况,洋州还有人造反,征募士卒平乱也得加税。
今年的汉中百姓,日子过得肯定艰难。
兴元府四县已遍种玉米红薯,洋州三县多半也普及了,估计已经传到金州那边,只需善待百姓就能很快恢复。
当务之急,是去洋州找黄潜善,把逃走的乱民都安置到大本营。
大明村的更下游,一直到父子俩穿越的地方,沿河沿江皆无人烟,完全可以安排乱民去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