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斐冷笑道:“故此这就是他们站出来抵触青苗法的原因?”
蔡京道:“青苗法不被许多乡绅所推崇,但他们这回急于站出来,并非是因为青苗法,而是因为我们公检法,他们认为公检法已经破坏乡村管理和宗法,会使得乡里变得不团结。”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这里面也涉及到权力之争,这些退休官员,并非是完全不理政务,他们许多人还是凭借在地方上影响力,还是干预政务,同时又与朝廷官员保持着联系。许多知府、县官,来到地方上任,都与他们关系不错。”
“说到底,还是利益和权力,而非是善心。”张斐呵呵笑道。
蔡京点点头:“学生也这么认为。”
张斐又问道:“你认为他们宗法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毕竟是个外来客,也没在村里待过,对于乡里那些更深层次的权力结构,他其实并不清楚。
但蔡京却非常清楚,都是乡里出来的,道:“学生估计,大多数百姓还是会选择相信那些乡绅。相比较起来,皇家警察是外人,而乡亲是自己人,他们世世代代居住在一起。”
这个世世代代,令张斐很是郁闷,叹道:“我还真是小觑了他们,以为能够一蹴而就。”
其实青苗法只是其次,关键还是利用皇家警察攻破乡村这个堡垒的计划。
如果乡绅成功了,那等于是在乡里筑造了一个更为坚实的堡垒。
他的计划肯定是要搁浅。
蔡京道:“他们虽然实际上是对付我们,但表面上还是针对青苗法,老师何不将这消息告知王学士,让王学士用政令来制止他们。”
张斐道:“如果政令能够解决一切,那还要我们公检法作甚。”
蔡京又道:“如果老师是这么打算的,到时可再用法令来挡住官府的政令。官府的政令是压制宗法,而老师的法令是为宗法做主,届时我们的法令将可进一步管控宗法。”
张斐眼中一亮,旋即道:“但是我们公检法是相对被动的,得有人发起诉讼。”
蔡京简单明了道:“学生以为很多人都乐于见到公检法与青苗法之争。”
张斐瞧他一眼,心道,真不愧是蔡大奸臣,果然是这有这方面的天赋。
不过他还是显得有些犹豫,其实这一招,他之前也用过,但是他所考虑的,与蔡京到底不一样。
正当这时,门外响起上官均的声音,“老师,你在里面吗?”
“进来吧。”
吱呀一声,上官均推开门入得屋来,面色严肃道:“老师,方才有一个自耕农来此主动撤回诉讼。”
“真快!”
张斐不禁感慨一声。
上官均不禁瞧了眼蔡京。
蔡京稍稍点了下头,暗示,老师这其中缘由。
于是上官均又道:“我听说是他们乡里的乡绅已经调解了此人与地主之间的纠纷。”
张斐问道:“那你知道他们是如何调解的吗?”
上官均道:“据说是免掉剩余所有的利息,并且借用了老师的手段,将他的债务分摊至两年。”
张斐惊讶道:“是吗?那些地主有恁地大气?”
上官均道:“对于这些大地主而言,他们主要还是希望兼并土地,而不是在乎那几个利息钱。就算他们不和解,我们皇庭也不会将土地判给他的,再加上这位自耕农之前已经给了不少利息,即便免除剩余的利息,大地主也并没有亏。”
蔡京道:“这其实就是老师的招数,之前他们追求的利益,而如今争取的是权力,债务期限越长,百姓依赖他们时日就越长,不但可以阻止我们公检法进入乡村,还能够将青苗法拖死。”
张斐问道:“这是我的招数吗?我怎么不知道?”
蔡京猛地反应过来,忙道:“抱歉,老师,学生说错了。”
“身为司法人员,说话还是得注意一点,要将凭据的。”
张斐又向上官均道:“上官,你去告诉他们,我们皇庭非常鼓励他们能够私下和解,并且高度赞成乡绅为那些乡民做得一切,希望他们不忘初心,在方方面面帮助乡民解决困难,如果有需求,我们皇庭也愿意为他们提供帮助。”
上官均抿了下嘴,“老师,他们都是致仕官员,可能不太稀罕我们的高度赞赏。”
张斐啧了一声:“客套话而已,你需要这么认真吗?”
“是。”
上官均道:“学生这就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