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钱包才能决定人生态度。
元绛稍稍点头,又问道:“那你走之后,我们又该跟谁交涉?”
“蔡京!”
张斐道:“我已经传信京兆府,让蔡京立刻回来一趟。”
元绛皱眉道:“此人信得过否?”
张斐笑道:“元学士只需要与他商量怎么解决问题,而不用与之交心。”
元绛道:“他要是透露出去,那怎么办?”
张斐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你我都难,都未站稳脚跟,这商量事情,自然是要偷偷摸摸,但如今不同,如今局势一片大好,变得大家都有所顾忌,谁也不愿意这么好的政绩从手中白白溜走,且规矩都已经定下,到时元学士为了政绩,去跟蔡京商量,或者蔡京跑来跟你商量,这都无可厚非。”
“有道理!有道理啊!”
元绛笑着点点头,“你小子年纪轻轻,看得却比谁都透彻,你到底拜得哪家名师。”
张斐张口就来:“这当然是跟我岳父大人学得,司马学士能教我这些吗。”
元绛呵呵道:“下回我见到许仲途,我就这么跟他说。”
张斐赶忙道:“元学士,你可不能出卖我啊!”
很快,张斐要回京的消息,在河中府传开来。
立刻引发恐慌。
河中府的百姓,似乎都不能接受没有张斐的河中府。
许多大富商也都纷纷上门,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下人人都坚信人走政息,因为已经发生过无数回,换个好官上来,大家轻松一阵子,下回换个庸官来,就只能受苦。
张斐迫于无奈,只能在法报上解释,自己并不是调走,只是回去,跟立法会解释一下自己在河中府判例,自己还是陕西路的大庭长,到时还是会回来的,大家可以理解为回家探亲。
百姓想想也对,张庭长一直都待在河中府,没有回去过,也该回去探探亲。
这当然是谎话,只不过是为了安抚河中府的百姓,虽然圣旨上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张斐心里也清楚,他此番回去,不可能马上就回来,但是他相信,很快河中府的百姓就会习惯于没有张斐的公检法。
然而,有趣的是,那些乡绅也慌得要命,因为公检法已经是既定的事实,目前是看不到废除的可能性。基于这一点,他们认为张斐是有利于推动乡村自治,如果换个人上来,他们还能否接受《蓝田乡约》,那就不好说,假如换了支持新政的人,这事可能就要黄。
故此,他们赶紧上门,递上《蓝田乡约》。
就如大狗他们的预料一样,几乎所有乡村都陆续接受《蓝田乡约》,张斐信守承诺,一一答应。
在通过皇庭的备案,《蓝田乡约》便正式得到合法地位。
唯一没有接受的几个乡村,其实都在盐池边上,这些乡村都不以农耕为主,而是以商业为主,他们更喜欢公检法直接管理。
由此可见,这《蓝田乡约》主要还是针对农耕,而并不适合唯利是图的商人。
所以,很多投身于商业的百姓,干脆将田卖了,就直接搬去城里,毕竟礼教约束太多,他们都更喜欢公检法的,而且住在乡里,要不接受乡约,虽然乡约明确表示,这是他们的自由,但肯定也会受到排挤的。
至此,河中府终于奠定了拥有公检法的全新政治格局。
之前只是政法分离,但是没有相应的规则,来规范律法和乡法,但这可不是一个城市工业化的年代,乡村才是根本所在,处理不好这个事,公检法制度就不算是真正的立足。
在处理完此事后,张斐还是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着蔡京回来。
“听说老师要回京了。”
急急赶回来的蔡京见到张斐,都顾不得行礼,就气喘吁吁地问道。
张斐点点头。
蔡京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这真是太突然了,而如今他的仕途,已经给张斐绑定在一块,他能不紧张吗。
张斐也不相瞒他,道:“目前尚不清楚,还得等回去后才知道,但你要记住,对于我们而言,陕西路是至关重要,陕西路的政绩,就是对我们,对公检法最大的支持。”
蔡京点点头道:“老师请放心,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我当然相信你。”
张斐笑着点点头,又道:“目前我们在京兆府已经立足,但是我们的目的是要将公检法在陕西路普及,我们的任务是尚未完成,皇庭方面,将由蔡卞、上官均、叶祖恰他们负责。而你就专门负责普及公检法。我这里给你留了两招,你自己根据具体情况使用。”
蔡京立刻是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张斐道:“第一,就是税务司。表面上看,税务司好像依赖于公检法,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其实是公检法在束缚税务司,如果没有公检法的话,税务司将会得到更多。
而财政又是朝廷最为关心的,税务司表现的如此好,为求财政,朝廷必然会让税务司赶紧进入其它州县,而这就是我们公检法的机会。
那些权贵肯定明白,如果没有公检法,他们将会被税务司给活活给撕碎,毫无还手之力,一旦税务司去了,他们必然会要求公检法也去,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只不过你得跟蔡卞他们商量好,看看他们是否准备妥善,也可以税务司那边商量一下,然后见机行事。”
蔡京点点头道:“学生明白。”
张斐又道:“再来就是民意,也就是出现京兆府之前那种情况,而这种情况,其实是我们可以掌控的,你要时刻观察,附近州府的民意变化,我也会专门安排一人辅助你。”
这一招,蔡京早已经是心领神会,自信满满地应承下来,突然又问道:“那关于《蓝田乡约》,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这个事啊!”张斐捏了捏脑门,道:“很简单,规矩怎么定的,你就怎么应对。”
蔡京道:“但是他们这么做,显然是为了抵制公检法,往后相处,可能会产生矛盾。”
张斐笑道:“他们也许是这么个想法,但是成立乡委会的初衷,就是我们公检法所追求的。”
蔡京似乎仍由不甘,“但是长久下去,还是对我们不利,一旦百姓都团结在他们身边,他们就有能力压制住公检法,在很多事务上,可能得以他们的意见为主。”
他还是希望能够强势一点,彻底压制住那些乡绅。
张斐道:“你要记住,我们的立足之本不是公检法,而法制之法。而法制之法的理念,就是要捍卫个人正当权益。如果我们能够谨守这个原则,他们还想在此基础上,去获取民心,可能必须要做到人人都大公无私,但你认为他们能够做到吗?”
蔡京想都没有想,就直摇头。
张斐道:“所以只要我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他们就是不可能赢的。”
蔡京恍然大悟,人人最在乎的肯定是自己的权益,此乃人性,而公检法就是为此而生,这与礼教的许多思想,是恰恰相反的,基于人性,长远看来,公检法还是有优势,只要守住住这一条原则,百姓必然心向公检法。
前提就是自己不能乱来。
张斐点点头道:“你们在此好好干,等到一切都稳定后,到时我就会将你们都调去京城。”
蔡京顿时心花怒放,回京肯定就是要提拔他们,立刻拱手道:“学生定不辜负老师的恩情。”
说罢,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来,“对了!那符主簿还托我问老师,他们什么时候回去?还是跟老师一块回去吗?”
张斐愣了下,“衙内没有问吗?”
蔡京摇摇头道:“没有,衙内在那边好像还挺快活的。”
没有爹管着的日子,可真是不要太爽。
张斐道:“你告诉符世春,就说我先回去探明局势,待局势平稳之后,再让他们回去。”
警署方面,还需要曹栋栋他们留在这里。
蔡京点点头,又道:“老师此去,可也得万分小心。”
“多谢你的关心,我会注意的。”张斐笑着点点头。
交代完这一切后,张斐才终于踏上归程,一家人是趁着夜色,在高文茵那念念不舍的目光中,悄悄离开了河中府。
而此时距离收到赵顼的圣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
此时,司马光派出的第一波人,已经抵达青州,然并卵,当初范纯仁写信去京城时,诉讼状才七百多,此时已经增加到两千多份。
这高利贷、拖欠军饷、工薪,本就是很平常的事,你公检法一来,这些就成为违法之事。
这不能放过啊!
更要命得是,这还只是其次。
“岂有此理,那些官员口口声声说鼎力支持我们公检法,实则是欲陷害我们。”
刚刚在检察院上任的刘挚入得屋来,嘴里是愤愤不平地骂道。
范纯仁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挚道:“方才我听闻,官府那边表示将用财政全力支持我们公检法的判决。”
范纯仁听罢,不禁眉头一皱。
钱顗道:“可一旦我们将财政全部赔偿给那些诉讼的人,那么青州的财政肯定会出问题,这不是正应了王介甫所言,公检法只会增加财政负担。”
有了河中府的教训,再加上欧阳修这个大佬坐镇,虽然欧阳修很早就不太管事,但辈分和地位摆在这里,这回青州官员们学聪明了,是反其道而行,你们要赔多少,我们财政是绝对满足,赔光为止呗。
可以说是无上限配合。
这你总怨不得我们吧。
可要真是没钱了,那这问题就大了,少谁得钱,也不能少朝廷的钱,朝廷财政本就吃紧。
这锅必然是公检法来背啊!
刘挚道:“如今他们到处这么说,无异于火上浇油,青州百姓都开心不已,希望我们皇庭能够早日判决,我们是拖不了太久。”
范纯仁道:“当下这些诉讼状中,除高利贷外,都是与官府有关,其根本原因,就是官府为了满足财政支出,所以唯一得办法,还是要想办法缩减支出,也就是裁官,如此既能解决当下问题,又能范防于未然,可惜司马学士他们都不太支持。”
钱顗道:“听闻张三马上就要回京了。”
范纯仁道:“除非他又能变出钱来,否则的话,他也只有这么做。”
前面有一个地理上的错误,当下还没有济南府,是齐州,但是前文要改,还得申请,从这一章开始,还是写回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