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眯了眯眼,沉思半响,突然笑道:“朕早闻富公嫉恶如仇,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富弼尴尬一笑。
赵顼不就是在暗示,你藏得够深啊!
赵顼马上又道:“既然委任富公担任立法会长,那自然是相信富公的判断。”
“多谢陛下。”
富弼拱手道。
虽然赵顼没有明确表态,但富弼已经是心满意足。
很快!
富弼、赵抃相继在新闻报刊登两篇文章,重审对于这两份法案的支持,并且表示若无正当理由,立法会是绝不会推翻这个法案的,其中还怒斥那些力图干预立法会的官员。
言语颇为犀利,仿佛回到年轻时候的风格。
而赵抃也重审皇庭将会依法判决,告诫众人,不要抱有任何侥幸的心里,同时又督促检察院、警署要时时刻刻履行自己的职责,不应受到任何事干扰。
这两篇文章横空出世,立刻吓得众人一身冷汗。
其实赵抃的文章倒没有什么,他身为铁面御史,一直都令人非常讨厌,在这事上面,就没有想着去说服赵抃,因为大家都知道,跟赵抃说这事,那就是送羊入虎口。
关键是富弼。
富弼此番重返朝中,一直都非常低调,与人为善,除了偶尔抨击一下王安石的新政,基本上是不参与任何斗争,去到立法会后,那更是闭门不出。
在大家看来,富弼就是帮赵顼站站场,捧个人气,等着告老还乡,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的时代已经彻底过去。
但富弼在这篇文章中,怒斥的对象,是包括曾今的“战友”,也就是保守派内部的一些士大夫。
这也是第一回,富弼表达自己的态度,就是坚决的拥护公检法制度。
然而,几乎所有人宰相都参与此番博弈中。
富弼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也就是说,我们是平起平坐的,你们宰相也指挥不动我们立法会,我们也不是一路人,就在我面前少套近乎。
韩家。
“唉!”
韩琦看着富弼的文章,长叹一声:“我韩琦赢了他一辈子,可是在这临老之际,却要输他一筹,真是可恨啊!”
韩忠彦不明所以,“父亲大人何出此言,这与父亲大人是毫无关系?”
“老夫就输在这毫无关系上。”
韩琦神情激动道:“倘若老夫身体健康的话,自也不会袖手旁观,又岂容他富彦国独领风骚,如今也只能看着他在朝中逞威风。”
“逞威风?”
韩忠彦一头雾水。
韩琦道:“这你还看不明白,富彦国这是要另立山头,其实我早就看破他的小心思,相比起司马君实,他才是真正的支持检法制度,只不过之前时机尚不成熟,他一直都在委曲求全,装模作样,实则是打算借公检法制度,完成我们当年的愿望。”
“是吗?”韩忠彦道:“这还真未有注意到,之前大家都认为富公去立法会,也只是养老。”
“他富彦国嫉恶如仇,我不过是小小得罪他一番,他便记恨我几十年,他要想养老,肯定回老家,绝不会待在京城,受这窝囊气,他肯定是有目的的。只可惜,我已是半身入土。”
说到这里,韩琦又是满是遗憾的叹了口气。
韩忠彦问道:“倘若父亲大人依旧在朝中,又会如何做?”
韩琦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跟他一样,只不过我会比他快,比他果敢,也会比他更成功,还轮不到他来立下这面大旗。”
的确。
当富弼发表这篇文章后,其实就是表明,他要扛起公检法这面大旗。
而且与司马光不同的是,他在竖立这面大旗的同时,也正式宣布彻底脱离保守派,也就是说,公检法以后要靠自己走下去,不再受派别干预。
关键富弼是名满天下。
他往前一站,这公检法是士气大振。
顿时有不少官员立刻站出来,申明支持立法会。
其实朝中本就有一小部分官员,是信仰公检法的,只是苦于之前公检法与保守派紧密绑定在一起的,他们也常常被人忽略,或者直接划归到保守派这一边。
张家。
当张斐看到这篇文章时,不禁是轻轻松得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来。
一旁的许遵放下报纸,笑道:“张三,你这口才,老朽是真的服了,想不到你竟然能够说服富公,做出这么大的决定,这简直不可思议啊!”
许芷倩也是直点头,目光中既有崇拜,又有疑惑。
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斐会跑去说服富弼,这可比说服王安石或者司马光要难得多。
张斐笑道:“岳父大人高看小婿了,我哪有这本事,我估摸着,就算不去,富公也会站出来的。”
“是吗?”
许遵诧异道。
因为以往出现任何事,都是司马光、张斐冲在以前,富弼基本上是处于明哲保身的状态,谁也不得罪,老好人一个。
谁人能够想到富弼原来在憋大招。
张斐点点头道:“岳父大人不妨想想,一直以来,是谁在暗地里支持公检法这项制度,而不是支持我张三。不是司马学士,其实司马学士更多还是盯着王学士的新政。
唯有富公是在一直支持公检法制度和法制之法的理念,是富公给予我判例权,也是富公协助我通过那些判例,就连仓库税和税币法案,都是富公力主通过的,而且富公一直在根据法制之法制定新得条例。
许多人都只是看到富公闭门不出,仿佛已经进入养老状态,既然是要养老,他为何还要在公检法花费这么大的精力。
可见富公才是坚定支持公检法的那个人。当时我去的时候,大庭长也在,我估计富公当时正在与大庭长商量这事。”
许遵想了好一会儿,“回想起来,还真是如此。”
许芷倩突然问道:“为何富公这回又要站出来?”
张斐笑道:“因为公检法已经是初具规模,不用再看他人脸色,但是这时候需要一个扛旗人,来凝聚公检法,以此来抗衡政事堂,如今朝中大多数人都反对仓库税,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立法会还能够保住仓库税,就足以证明立法会并不在政事堂之下。关键一点,保住仓库税,并不会影响到西线战事,只是有人向借机将这两件事捆绑在一起。”
许遵点点头,“那么接下来的路,公检法就得自己走下去了。”
“嗯。”
张斐点点头,“如此才是真正做到政法分离。”
许芷倩问道:“那你与王学士和司马学士的关系?”
张斐笑道:“我又不是扛旗人,我也没有得罪他们,这么一来,王学士只会更加需要我。”
许芷倩眼中一亮,“你可真是狡猾。”
“什么狡猾,会不会说话。是政法分离,不是政法分家,有些时候必须合作,我就是唯一的中间人。”
说罢,张斐又向许遵道:“岳父大人要不要也写篇文章?”
许遵愣了下道:“写倒是可以,但是写些什么好呢?”
张斐耸耸肩道:“随便写点什么,反正也就是鼓舞一下士气。”
警署。
“衙内,你找我?”
蔡京来到警署,微微喘气道。
他现在忙得是外焦里嫩,局势变化,也令他们粮食署悠着点,不能放出太多粮食,以免朝廷改变计划。
正忙着,突然来了个皇家警察,说是衙内请他上警署一趟。
“元长来了。”
曹栋栋立刻跳起来,一手搭在蔡京的肩膀上,“元长,本衙内待你如何?”
蔡京笑道:“衙内在河中府对蔡京多有照顾,蔡京也一直心怀感激。”
“哈哈,本衙内果然没有看错人。”曹栋栋笑得几声,又道:“如今本衙内有一件小事,不知元长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蔡京谨慎地问道:“不知是什么事?”
曹栋栋道:“就是我想写一篇文章,刊登在新闻报上,但是小春又不在,你老师的文章,就写得还不如我,我只能找你帮忙。”
蔡京道:“这倒是小事,但是衙内要写些什么?”
曹栋栋道:“如今立法会和皇庭都发表了文章,咱警署也不能落后,旁人不知,还当我们皇家警察都是文盲,咱也得写一篇上去,鼓舞一下士气。”
蔡京点点头道:“行。”
曹栋栋又挤眉弄眼道:“署名能不能写我曹栋栋的名字。”
蔡京赶紧道:“必然是署名衙内。”
如果曹栋栋要他署名,那他才不会写,他现在可是粮食署扛把子,可不想惹这麻烦。
检察院、警署也都相继发表文章。
这也是正式在对外宣称,公检法是彻底独立。
效果是立竿见影。
原本奄奄一息的税币,立刻又变得坚挺起来。
同时不少商人也开始站队,对于税币是来者不拒。
很多依靠公检法起家的商人,跟那些官员一样,内心是绝对支持公检法的,只不过公检法始终是受到保守派的牵制,大家都有些忌惮。
无论是保守派,还是革新派都彻底傻眼了。
迷茫了。
他们之前支持王安石也好,诱惑文彦博他们也罢,都是为了废除仓库税。
如今富弼直接告诉他们,找他们没用的,别瞎折腾,立法会不可能废除这个法案。
皇庭更是表示,违法必究。
关键特么的警署也表示皇家警察将会全力拥护法律。
不是,你们警署不是属兵部吗?
怎么?
现在怎么办?
王安石、司马光等人都只能是干瞪眼。
仿佛一夕之间,所有人都失去对公检法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