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当然想要拿下来远,这个目标怎么看,都是极为容易吃下。但是他不敢,他有点怕。上次沈从砍他那一刀,可不是闹着玩,他现在已经没有了上战场的资格。腰带肩,肩带膊。上次被沈从砍的那一刀,砍伤了他的腰部,他现在的腰完全用不上力了,他已经失去了披坚执锐上战场的可能。想报仇已经完全不可能了,给他留下伤痕的沈从和那个皇帝,已经缩回了汴京城,而且近期似乎没有打算出来的意愿。至于金国还能不能打下宋国?完颜宗翰抱着绝望的心态考虑这个问题,甚至此次战略目标云中路,他都觉得非常的困难。因为今天面对的宋人,已经不是过去的那群望风而逃,那群遇战即降的宋军了,现在宋人表现出来的坚韧,已经和金人没什么区别了。民堡之战,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甚至那群贼配军,脸上刻着字的禁军,过去他们随意羞辱的对象,也突然冒出来,或者从草丛,或者从密道,带走金人士兵的生命。完颜宗翰怕了,他想回黄龙府养老,或者会宁府也可以。杨宗闵万万没想到,自己作为诱饵居然失效了!不过自己作为诱饵失效,并不影响战局,因为李彦仙,从北古口率领三万捷胜军的支援,已经到了武城。武城是座军堡,放着看起来更好打的来远堡不打,去武城撞铁板?赵桓也没有只让北地边军抵抗金兵,他将手中三万捷胜军和五万河间军卒派了出去,由张叔夜和朱孝孙两人率领,向着居庸关方向进发。这群军卒,带着大宋极为精良的新型武器,决胜战车和巨型投石机。火枪还不能投入使用,但是没良心炮——蒺藜炮,已经有数十门之多,弹药更是源源不断的向着前线运送而去。这种炮的精度,完全是依靠信仰,只能确定它会向前面打去。不过这在守城战中,完全够用了。北地军卒不需要等太久,只要能够坚守到大雪纷飞的时候,大宋兵力,就完全到了。赵桓手里就留下了两万河间军戍卫汴京仓。如果有需要,他随时都可以带着两万河间军北上。只留两万军卒在汴京,可靠吗?赵桓觉得很稳。实在不行,让宗泽带着他训练的荆湖义军勤王就是,宗泽可是在荆湖北路搞了两百万大军抓的孔彦舟。赵桓现在手里的牌已经很多了,而不像年初的时候那么窘迫,需要破釜沉舟才能活下去。完颜宗翰的焦虑越来越严重,武城这个城池,比当初的太原还要难啃!因为打太原城,他完颜宗翰还能合围,打武城,因为来远堡和大境门关,随时有可能把他们拦腰截断,导致他投鼠忌器,无法围城,只能正面硬攻。要不试试来远堡?完颜宗翰的目光,又看向了那个建在半山腰的来远堡,看起来那里是唯一的缺口,当然看起来更像是陷阱。草原上,王禀重新新开拔的军队,带了将近三万的辅军。这些辅军骑的马和他们一样,都是草原劣马,快是快不起来,但胜在持久。这些辅军,都是被龙锡金带忽悠过来的契丹百姓。当然能够忽悠他们,其实本质上,是因为捷胜军要去的地方,契丹人也想去。耶律大石不带他们去,现在宋人带着他们去。而且还是以耶律余睹的名义,他们为何不去呢?哪怕知道那龙锡金带是假的,他们也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每个国家都有一批人,他们愿意为自己的家国,付出自己的生命,并且认为那是理所应当。国破人亡之时,是无可奈何,当王禀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后,他们穿着不是很厚重的皮甲,带着其他族人的仇恨,还有勉强拼凑出来的箭弩,跟着王禀就上路了。林幼玉骑着一匹黑白相间的劣马,小脸冻得通红,但是依旧兴致昂扬的大声的唱着。“结束浮云骏,翩翩出从戎。且凭天子怒,复倚将军雄。万鼓雷殷地,千旗火生风。日轮驻霜戈,月魄悬雕弓。”“青海阵云匝,黑山兵气冲。战酣太白高,战罢旄头空。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林幼玉轻灵的嗓音在草原上飘荡着,军卒们倾耳倾听,虽然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是人美歌甜就够了。“林监事,你这调挺好,就是俺们军卒都是一帮粗汉,听不来这么文绉绉的东西啊。”一个军卒大声的喊道。另外一名军卒应和道:“你这个憨憨!有的听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有本事你唱一个。”这个军卒的调侃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王禀摇摇头,他能听明白这首诗,但是军卒们多数目不识丁,能听出个大概意思就不错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林姑娘,这高适的诗,唱给军卒听,他们也听不明白。军汉不懂这个。倒是某学了一首歌,教给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忘了没。”“王将军起个头!”军卒们开始起哄,将军教的歌挺多的,他们当然没忘。王禀点了点头,大声的喊道:“狼烟起,江山北望!起!”“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马蹄南去,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嘹亮而浑厚的歌声在草原上肆意的飞扬,就连契丹的辅军也抬着头,露出了艳羡的目光。他们不会这个歌,但是能听懂里面的意思,他们希望自己有像大宋一样的官家和将军,可是他们的皇帝是耶律延禧,他们的大将是耶律大石。一首歌唱完,军卒们脸色涨红,群情激扬,士气振奋了一些。毕竟大雪地里行军,还有看不到沼泽,时不时的不正常的减员,看不到尽头的路,随时都有人掉队,这都是影响士气的重要因素。王禀的准备十分充分,早就想到了行军路上的重重阻碍,虽然艰难,但是快走到了。林幼玉听完,掩面轻笑的说道:“王将军,这首词,对仗不工整,还没有词牌名,是何人所做?看来是个不谐音律的人。”“倒是谱曲的人,是一个能人,这曲子谱的虽然怪了些,唱出来,很好听。”王禀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很久才停下说道:“这词是官家随笔所做,是官家从大同府回汴京前一夜写的,谱曲的人是李清照,就是名满汴京的李大家。”“后来传唱了到了云中路,军卒们都学会了这首词,其实挺好听的。”林幼玉一副了然的神情,原来如此。官家作诗作词,大概没人敢找官家斧正,所以这词才这副模样,但是军卒们唱的,自然要自己能听明白才行。一骑斥候,飞快的拍打着马股,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了王禀的面前,气喘吁吁的说道:“黄龙府到了!不到五十里!一天的路程!”“备战!”王禀怒声吼道,刚才还有些萎靡的军卒们,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