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晟死了,东帅。”一个亲从在完颜宗望耳边说道。完颜宗望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亲从,说道:“你再说一遍?!”“完颜晟死了。”亲从极为肯定的说道,这个亲从一直趴在宫墙上看着完颜晟的动作。瓷壶里没有水,完颜晟最后倒在了凳子上,直挺挺的,没有了动静。他进去看过了,完颜晟凉了。“哈哈哈哈!苍天助我!”完颜宗望大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狷狂,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他,迅速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悲苦的对着完颜宗磐说道:“先帝崩,群龙能无首,迎完颜亶登基是头等大事,处理先帝遗骸之事,就交给你了。”完颜宗望没空搭理完颜宗磐有何说辞的意思,他带着人火速的冲向了前往了胙王府。完颜老二是韩世忠给完颜宗望起的外号,金人都称呼其为二太子,故此得名。但是真正的完颜老二,其实是完颜宗峻。是完颜阿骨打的嫡子中最长的人。可惜的是完颜宗峻在攻辽之战中负伤极重,一直拖着伤,自然不适合登基。完颜亶是完颜宗峻的嫡长子,今年刚刚七岁,他懵懂的看着喜欲狂,冲进院门的完颜宗望问道:“二叔,你怎么了?”“亶儿啊,你要登基了!完颜晟死了!”完颜宗望抱起了孩子,向着行宫走去。完颜宗望一遍走一遍说道:“大宋也有个亶儿,是现在大宋的皇帝,后来改的名字,改成了赵桓,他干得不错!你也要好好干啊!”“皇爷爷死了吗?”完颜亶问道。他脸上带着悲苦,完颜晟对他很好,常常带着他打猎,还有他大伯完颜宗干常常带着他在雪地里打狍子。大伯被赶出去的时候,完颜亶亲眼看着的,他想不明白,平日里见面嬉笑的宗亲们,为何会变得那么面目可憎。他怯懦的随着完颜宗望来到了行宫,穿上了冕服,跪拜了金太庙,奉香成为了金国的皇帝。他多了一个皇后,是一个比他大了十多岁的女人,来自裴满氏婆卢火部人。他多了一个父皇,新皇登基,自然要追上尊,完颜宗望做主,追封了他的父亲,完颜宗峻。给他父亲上的谥号,曰景宣皇帝,追的庙号,曰徽宗。他对自己的父亲全无印象,他父亲走的时候,他才刚刚三岁,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一个躺在床上不停的哀嚎,喜欢摔东西的父亲。他不是很喜欢这个追封,因为他的汉学老师韩昉,跟他讲过宋国宋英宗,追封皇考之事,弄出了一轮朝堂党争,争的国政混乱。他认为那样不对,但是最疼他的完颜宗干离开了皇城,很喜欢逗他的皇爷爷完颜晟也死了。他不知道和谁说,他紧张局促的坐在龙椅上,坐在了皇位上,现在的自己,就是金国的皇帝了吗?他不自觉的抓紧了大自己十多岁的媳妇,牢牢的抓住。他唯一做的决定,就是释放了诬告自己老师,韩昉的一名家奴。那名家奴居然诬告韩昉是宋国的察子。皇宫内的喧嚣、喜庆和黄龙府的坊间形成了显明的对比。黄龙府的合扎军们,正在城墙上,不断的射出弓弩,驱逐着想要金城的流民。若是射中一人,自然引得哈哈大笑。这些流民都是奚人、契丹人和汉人。他们衣衫褴褛的祈求着金国的合扎军能够打开城门。去年的大雪比往年都要大很多,雪化的时间,也往后延了,无数的牲畜活活冻死,那已经是他们唯一的货物了,他们没有等来春天,反而等待了狂风。最后的财货被冻死之后,奚人、契丹人和汉人终于开始了迁徙,而他们的贵族老爷,金人们,却没有这个顾虑,他们住在厚厚的帐篷里,甚至他们的牲口圈都有毛毡裹着。金人家中屯着足够整个屯吃的粮食,可是他们就是放了无数的恶犬守着粮仓,丝毫没有放粮的迹象。要说粮食,还是汉儿手里的粮食最多。可惜这个冬天有点长,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天气的严苛,还有金人不断的横征暴敛。当他们拖家带口离开了自己的居住地,向南迁徙的时候,首先想到了前往金国的都城黄龙府。可惜的是黄龙府的守军,并没有救济他们的意思。奚人、契丹人、汉人组成的迁徙队伍只好继续向南走,至于走到哪里,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目标。不仅仅是整个会宁以北的黑土地上的百姓开始了迁徙,连辽阳本溪一代的奚人、契丹人、汉人也没有了活路。为什么不反抗呢?因为他们连一把菜刀都没有,那什么跟大全装的金人斗呢?金人的统治是极为血腥的,他们的胃口是绝对不会被填满的,尤其是失去了来自上层的统治之后,他们暴露出了最残忍的一幕,肆意劫掠自己的国民。“啐!一群低贱的杂种,还想进城?他们走了倒也好,听说今年大宋江南的商旅将会大肆收购羊毛,这些人就想着种地,种地那几口粮食,哪里有卖货赚的多呢?”黄龙府的合扎军卒,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失去了完颜宗干的金人勋贵,再也听不到有人跟他们讲什么民以食为天的大道理。那声音满聒噪的,按着圣人的方式活着,太不痛快了。韩昉是个辽国汉人,是燕京人,先祖仕辽,累世通显。他也在天庆二年,在天祚帝耶律延禧手下考了个状元,累迁少府少卿,耶律延禧被抓了以后,他就跟着耶律延禧来到了黄龙府。现在任金国的礼部尚书,完颜宗干在的时候,他和完颜宗干私交甚好。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燕京的汉儿贵族,属于南人南治,北人北治的成果,当然这是明面上的身份。背地里,他是宇文虚中招纳的汉儿察子之一。他早就收到了宇文虚中的信件,可是他知道,放任金国皇帝在行宫里吊命,激化矛盾,更为妥当。大宋联合金国夹攻辽国之际,韩昉作为辽国使节拜会宋军统帅童贯,恳请宋朝念及两国一百一十九年睦邻友好的邦交,停止进兵,辽国愿降为宋朝臣属,永为屏藩。这是耶律延禧最诚恳的祈降诏书,被童贯拒绝了。韩昉在账外大骂:“辽宋两国,和好百年。盟约誓书,字字俱在。尔能欺国,不能欺天!”韩昉作为辽国贵族,自然要尽忠,随着耶律大石打的童贯落荒而逃。有时候,忠诚这两个字就很奇怪,等到耶律延禧投降的时候,韩昉尽了最后一丝的忠诚,在金国开始了自己两面政治生涯。完颜宗干清楚的知道宇文虚中的身份,但是却依旧谨守弟子的礼仪,是因为当时大宋的孱弱,就算是有一个贵为金国太师的宇文虚中又能如何?完颜宗干却不知道韩昉也被宇文虚中给招纳了。金人也决计无法想到,这个贵为金国礼部尚书,高丽节度使的韩昉,背地里居然是个察子。“宇文少卿送来的札子说,让我好好教导金国的新皇帝程学。这个倒是极为有趣啊。”韩昉拿着札子笑出了声。他当察子,可不是想起了自己汉儿的身份,而是为了钱帛。为了钱财,才是大多数察子们的主要目的。“宇文虚中真的是越来越大方了,三十万贯!好多钱,就是选个学派而已,教司马学,教苏学都是教,程学也能教嘛。”韩昉烧了札子,看着城下赶路的百姓,叹了一口气。奚人、契丹人和汉儿在辽东郡过的很苦,他们甚至连个菜刀都没有。每天黄昏的时候,将准备好的菜和肉食,准备好,等待着金人经纪,把菜刀拿出来给他们切。当然最后还能剩下多少,就看这个金人的经纪里正的心有多黑了。完颜宗干是个聪明人,韩昉对此再清楚不过,但是这个聪明人,并非没有糊涂的时候。比如当初朝臣们大肆宣扬的收束兵戈安地方的政策,完颜宗干认为是个不错的主意。为了稳定刚刚开疆拓土拿下的契丹人的地盘,这个政令看起来没有什么错误。但是完颜宗干绝对想不到,金人把这条收束兵戈安地方的政策,玩出了如此高深的花活。将剥削贯彻到了每一顿饭之上。“老爷,黄龙府府尹将之前告发你的家奴,还了回来。要不要打死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在韩昉的背后问道。家奴告发他是宋国的察子,结果死活没有证据,黄龙府的府尹就是完颜亶,韩昉是完颜亶的老师,这新天子刚登基,就把那个家奴还回来,向他这个礼部尚书示好。“算了,也是个可怜人。奴告主有罪,就是为了求个良人的身份罢了,大宋的渤海奴做五年自动为良,金国的奴仆呢?可是要做一辈子的。”“也是个可怜人,没什么稀奇的。把他安排的远一点。”韩昉叹气的说道。他是一个性情仁厚,待人接物甚为宽容的人,这是他的本性,这一点他和宋人非常的像,所以他才才会登高,看着流亡的百姓感怀。这会的黄龙府,凡是不站队的都是奇人一个了。“老爷,真是宅心仁厚。仁善的大善人。”管家俯首说道。“你说的倒是不错,倒是听说大宋的官家是一等一的仁厚。我要是能立个功勋,你说大宋官家肯要我这个三姓家奴吗?”韩昉的脸色有些悲苦的说道。三姓家奴是一个极为难听的词汇,但是他现在的确是个三姓家奴。管家劝慰的说道:“老爷是个仁厚的人,现在也为宋国做事,按理说,大宋的皇帝,应该能给老爷个位子。”“我和宇文虚中不一样啊,他那不是投降,他那是归宋,我这是贰臣再叛,能信了我才怪。”“可是我能怎么办?宇文虚中是对的,金国真的要完了。你看太祖家和太宗家里的这二十多条狗,咬的多欢快!”韩昉嗤之以鼻的说道。韩昉不如完颜宗干聪明,但是他也看出来,金国要完了。“要不要听宇文虚中的话,把金国的小皇帝砍了呢?”韩昉喃喃的说道。宇文虚中的札子里,可不仅仅让他杀完颜晟,还有完颜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