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当然没有吝啬一封特赦的诏书,而且这个海贸行军监察司,更像是一种招安的手段,对海上的地头蛇们进行招安。而大宋要做的就是强龙硬压地头蛇。这本来应该产生剧烈的冲突,但是大宋海商们的根在大宋,他们跑又跑不了,也无处可跑,只能乖乖的交出了护卫。海商们每年都还要因为这些海贸监察司的成立,而付出一笔费用。这笔保护费比过去养护卫的花费要少很多,进行的还算顺利。范汝为和何栗两人作为两浙路和福建路岭南路的经略使,自然要他们负责招募、训练护卫之事。大宋人从来不是铁板一块,哪怕在赵桓对金国有如此压迫性的优势下,针对黑水司的活动,皇城司几次重拳出击,到现在,黑水司不还是在活动?大宋一亿人丁,出几个愚钝之人,也不稀奇。这次的招安护卫的行动,有的海商愿意交出护卫,有的海商觉得自己养的护卫,凭什么?不愿意交出护卫之人,就带着护卫远遁倭国、占城,也不算少。“罗马人曾经几次面对瘟疫,大约在五百年前,查士丁尼一世是一位和陛下一样强大而自信的君王,他想要恢复罗马曾经的荣光,并做出了努力,就要达成目的时,一场源自于埃及的瘟疫,打断了他的复兴。”安娜扶着茶盏,看着忙碌的大宋皇帝,叹气的说道。赵桓放下了手中的札子,严山高这个知县,做事还是极度认真,有些海商觉得自己被官家抢夺了利益,不愿意交出护卫,严山高都进行了劝解,目前途径上海浦的众多海商,已经交出了手中的护卫。简在帝心。安娜长公主在大宋的游学还算顺利,大宋百姓和官僚也有大唐遗风,并没有太过为难这位长公主,因为其著作在京畿路的大卖,她的日子也算不错。而今天安娜长公主递交了拜帖,希望大宋皇帝能够解释一些疑问,赵桓闲来无事,就准了她入宫。安娜翻动着手中的笔记本,说道:“当时君士坦丁堡大约四成的城民死于那场瘟疫,英武的查士丁尼一世以及大量的将军被感染。而整个罗马,大约有三成的民众死去。那是一场灾难,也是一场浩劫。”“你想问什么?”赵桓看着安娜,接过了朱琏递过来的糕点和茶水,放在温泉旁侧。延福宫住着三个妃子,贵妃朱琏,淑妃李清照,德妃朱凤英,贤妃曹娴并不住在延福宫。三妃一帝,伺候的宫宦络绎不绝,因为温泉的原因,四周并不寒冷。安娜将自己的笔记本放好,掏出了鹅毛笔,说道:“据我所知,金国和倭国,甚至克烈部的鼠疫正在蔓延,除了克烈部地广人稀,疫情并没有迅速扩大,金国和倭国以及塔塔尔人,在病魔手中,如同待宰的羔羊的一般,是什么让大宋免于此难?”赵桓摇了摇手说道:“首先朕需要提醒你,大宋并没有幸免于难,我们鄂州水疫造成了超过十五万以上的伤亡,这些人死于水患、水疫、天气、食物,瘟疫对于金国是一场灾难,对大宋同样也是一场灾难。”“天气复杂多变,疫情如同这干燥冬日里的火苗一样,哪里都可能燃出熊熊烈火,吞噬掉它能看到的一切。”大皇帝系统说靖康二年开始的百年平均降低两摄氏度的气候灾难,伴随着瘟疫、暖冬、蝗灾、水患,瘟疫甚至都不知道的危急,都是对大宋中兴的考验。安娜露出了苦笑:“大宋还会对瘟疫分出水、金、鼠疫,我们甚至不知道瘟疫已经降临。鄂州城邦的水疫,已经控制得当,你们的保民官正在鄂州城邦进行救灾,显然他的能力可以完成鄂州城邦的复苏。”赵桓哭笑不得看着安娜,保民官这个职能倒是符合大宋朝经略使和总管的职能定位,只不过鄂州城邦,俨然属于文化差异。赵桓试着用安娜能够理解的话说道:“因为我们大宋的百姓相信我们的朝廷,他们知道朝廷需要对百姓负责,而朝堂显然也有这个责任。”“当然有时候,有些君主贪图享乐,好逸恶劳,也会造成很大的麻烦。”“百姓对前往救灾的荆湖水军比较恐惧,但是荆湖水军用行为证明了他们的价值,随后百姓们在这场鄂州战疫中,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是相互成就。”“鄂州不是城邦,在秦以后,城邦联盟政治在这片土地上,并没有了生长的土壤。”赵桓纠正了安娜的说辞,显然这个和宋人长得较为接近,鼻梁高挺的姑娘,依旧没有发现大宋的核心价值观。大一统,是所有君王毕生的追求,包括赵桓本人。安娜尝试着理解,然后问道:“是因为你是皇帝吗?在我们罗马,皇帝必须要亲自上战场,并且足够的勇武,而且还需要赢得元老院的支持。我的父亲就是如此,他一生忙于战争和说服元老院,一刻也不能停歇。”“而陛下似乎没有亲自作战的战绩,也不像是一个将军,也不需要说服和元老院对等的朝臣们,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甚至连赦免罪犯,都无人反对,还要夸耀陛下的善良。”“似乎陛下没做什么,就赢了所有城邦的保民官的尊重,甚至这些官员的生死都掌控在陛下的手中,而且似乎很清闲,与三位美丽的妻子,在如此华丽的宫殿里的温泉边喝茶。这让我很难理解。”灵魂拷问!赵桓掰着指头算了算,安娜的这个说法,其实并没有错,赵桓的确是一路躺赢过来,军事上前期依靠种师道,后期依靠岳飞,而在政治上,李纲从赵桓登基以来,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财路上,国帑靠的大宋朝堂,内帑靠的赵英。赵桓笑着说道:“首先我们的皇帝若是无道,不能履行自己的责任,同样被百姓用残暴的方式赶下台,下场极为凄惨。而皇帝的责任就是保民生,安天下。”“保民生,就是阻止勋贵对百姓们的压迫,安天下,自然是拒敌于国门之外,我给了百姓尊重和安康,就不会被迫吊在歪脖树上。”“倘若我不给百姓安定和尊重,他们就会在我被金人抓走的时候,额手称庆。”李清照听着官家胡说八道,哭笑不得说道:“他们不会额手称庆,甚至会想方设法的救你,工赈院的民夫,可是有很多流匪,他们闻王城被围,赶来相救之人,连琼州都来了人。”“这就是大宋百姓,而他们要的并不多,吃饱穿暖。”“他们虽然不认识官家,但是他们希冀于官家是个明君,能够让他们吃饱穿暖。”“而官家就是这样的明君。”赵桓点头,李清照显然比他说的更有几分道理,也更能回答安娜的问题。赵桓对皇帝的理解是食物链关系,百姓们会选择他们的皇帝,而皇帝需要压制贪婪的官吏、勋贵、宗亲、地主和流匪。否则百姓们会用小推车投票,到底谁才是真王。李清照的理解是周朝至今,基于周礼的千年来建设起来的价值观和需求来回答问题。安娜追问道:“倘若有一天,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听说过吗?”赵桓满脸的笑容的说道。他和李清照的回答,其实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