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姜允诺提前几天飞往北京。
机翼下的大地,遍布着黄色和白色夹杂的色块,天气情况看上去有些恶劣。飞机不断的下降,和气流相遇时会有轻微的颠簸,那片土地越来越近,在某一时刻,她体会到瞬间的失重感,使得心跳突然变快,她的手不自知地握着安全带,直至飞机平稳着陆。手心裏浸润着微微的湿意,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紧张。
也许,只是因为近乡情怯。
也许……
即使踏上了这片土地,仍然和他相隔着半个中国的距离,而她不想也不能再去与他相见。血缘产生的距离,永远无法用路程来衡量。回国却不见面,不知这样算不算食言。一如数年前她曾信誓旦旦,不会离开他。她的所作所为,已然被烙上了言而无信的标记,如同无形的利器,将身体和心生生分隔开去。
是的,我便是这样的人了,她对自己说,自私软弱,寡情薄幸。
而且,多年来一向如此。
出关以后,看见陈梓琛在外面等她。“看来要在这儿耽搁几天了,”他轻轻的抱了抱她,伸手接过行李,“天气不好,又赶上春运,回家的票不好买。”
“没关系,再呆几天好了,”她安慰,“你事情都办完了?”
“没,我还得抽时间到人家的工厂里看看去。”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天寒地冻的,她宁愿呆在宾馆里。
“工厂不在北京,一时半会儿的也去不了。这几天去别地的票都挺难买的,”陈梓琛复又笑道,“你说巧不巧,供应商正好和你是老乡,工厂也在你们那儿。”
姜允诺“哦”了一声,表情有些怔怔的。
“要不要回去见见你父亲?”陈梓琛问她。
“不用,我很小就和他分开了。”她连忙回答。而且,他也不会希望见到自己的女儿。“我们之间,已经很陌生了,见了面也没话可说。”
陈梓琛无所谓的耸耸肩,他并不十分关心这些。
他记挂着什么时候能够顺利的签下合约。
办公室里,许可随意翻看着文件夹里的纸张。
半响,他用手点了点纸上的一列数据,“纯碱的价格还行,脂肪醇的就低了点。”说着,他把文件夹扔在桌上,不再去看。
刘鑫忙说,“是的,姓陈的那家伙太难缠,一个劲儿地对我说什么化工原料退税降低了,这关咱们什么事啊……”他停了停,见许可的态度不明,于是试探道,“许总,这笔单子咱们可做可不做的,不如直接把他给拒了。”
许可没作声,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在桌上轻轻的敲了敲,才说,“别忙回绝,先吊着他。”
刘鑫甚为不解,心想一个小小的贸易商,哪里用得着这样对待,难道是身后隐藏着潜在的大客户?就算有,国内的市场还供不应求,怎么顾得上国外的,这笔生意做得极没道理。
许可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刘鑫回神,“有,”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叠收据,“头儿,我最近可被放了不少血,那姓李的真把自己当美食评论员了,换着法子吃,今晚还有一顿,我都快找不着地方了。”
许可轻笑,“你这不是留着收据了吗,让你去吃好的还这么多废话。”
“陪两个大男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刘鑫的眼珠子骨碌转了转,“头儿,晚上去天上人间,能报销不?”
许可皱眉,“出去干活,没事了别在这儿磨叽,你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三陪了。”
“哎,想去也去不了,”刘鑫一边走出去一边嘟哝,“今晚的饭局多了两个女人。”
许可心跳加速,不动声色的问,“谁?”
刘鑫转身,“一个是老李的老婆,一个是陈海龟的未来老婆,前天刚从法国回来。”
手里的烟被折成了两段,许可把它塞进烟灰缸里,说,“订个包间,我晚上过去。”
六点多的时候,他处理完工作,开车赶往饭庄。这一路,握着方向盘的手竟然有些颤抖,天黑路滑,他像个新手一样使车子频频熄火。
才泊好了车,刘鑫就打来电话,许总,人刚到,都在大堂等您。
他慢慢地走进饭庄,穿过门廊,渐渐驻足。
不远处,一个女人的背影映入眼帘。
而那个身影看起来如此诱人。心理学家德文德拉·辛格曾经宣称,最令男性心驰神往的女性,腰围与臀围比例均在0.7左右徘徊。身旁的男人,手搭在她的腰间,手掌的长度几乎遮住她的半侧腰围。
微卷的发丝落在肩头,她穿着浅米色的短袖针织衫,露出臂弯以下的白皙肌肤,及膝窄裙,黑色长靴,曲线毕露,亭亭玉立。陌生的诱惑里,却抹不去熟悉的感觉。
他的心杂乱的跳跃着,期盼伴随着惴惴不安接踵而至。
不知道,她是否有着柔美的侧脸。
不知道,她是否有着修长清秀的眉,黑亮的双眸,以及淡色微抿的薄唇。
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是她。
那一刻,他既害怕看见的将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又害怕她这样的出现。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直至服务生走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他低声回答,我约的人到了。
仍是停滞了数秒,他才向前走去。
李来运最先瞧见他,笑着向他招呼,“许总,你来了。”
他轻轻颔首,“李经理,你好。”
那嗓音低沉悦耳,些许沧桑,仍然掩不住不为人知的熟稔。
姜允诺惊惶的抬起头。
霎那间的四目相对,带来的竟是无措的沉默。
她有片刻无法呼吸,身体微微向后倾斜,被人扶住。
陈梓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她整个人变得木然起来,不知是否该看他,抑或旁人。
他说,“回来了。”神色淡然,平静无波,对她,亦如旁人。
她强作镇定,“是的。”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