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全赶紧给她倒了杯水递过去,涂苒耸耸鼻子一把推开:“这水有味儿。”
周小全崩溃:“从现在起水和奸夫都进了致呕黑名单是吧?”
“不是我的问题,”涂苒指指自己的肚子,“是他很不喜欢。”
陆程禹果然守时,打了电话过来和涂苒简明扼要的说了一下,大意是他去年就向院里申请了出国进修的名额,最近签证已经下来了,三月中就得走人,为期一年。因为时间紧迫如果她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先把证领了,办酒席的事以后再说。他后来又提到房子,他现住在学校的博士楼里,太小了不方便,又说他母亲过世前留下个一室一厅的旧房,不在正规的小区里周围环境不好,有了孩子也会嫌小,他打算等正式工作了把旧房卖了,至少够付另一套大点的新房首期了剩下的再每月还贷,所以这一年多就只好委屈涂苒住她以前的家里了,怀孕生子父母也能帮忙照顾一下。再就是让她戒烟。
陆程禹之后说的话,涂苒全然没放在心裏,她的情绪还停留在可以保住孩子的喜悦和激动之中。她一时想:宝宝,我这做妈的算是对得起你了。一时又觉得难以置信:陆程禹挺干脆的,这事儿也太神速了。
谈话末了,她觉得应该表示一下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对肇事者说:“谢谢你,没有让我杀死自己的孩子。”她那时精神不济心情怪异又有气无力,因而说话时的语气呈现出阴森的状态,一旁的周小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裏好奇电话那端的陆程禹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周小全对这两人之间的事一直感到奇怪,平时见面也不觉得有多热乎,怎么就整出个孩子,现在还闹着非结婚不可。这年头未婚女□一打男朋友做一两次的人流还真算不得什么,社会发展这么快,人心当然浮躁,谁又能没个过去呢?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周小全思来想去觉得这事也算因自己而起,该提点还是得提点,是以对涂苒语重心长:“千万千万别为了结婚而结婚。”
“当然不是,”涂苒说,“我是为了生孩子才结婚的。”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呢?”
“因为要结婚了呀。”
周小全压着脾气:“你究竟是为什么要生孩子和结婚呢?”
涂苒认真看着她:“为了社会的稳定,为了人类的繁衍,我只能做这么一点小小的贡献,但是我自豪。”
周小全摇头:“我替你总结一下,结婚是为了生孩子,生孩子是为了结婚,结婚和生孩子是为了避免走和绝大多数人不一样的道路对吧?”
涂苒想了半天:“哎呀呀讲得还挺深奥,不过我相信你也是绝大多数人之一,”她又冲好友眨了眨眼睛,“而且我相信,奸夫会非常认同你的结论。”
周小全听了,越想越觉得这两人态度都不够严肃端正,兹事体大非同小可,怎么说都关系到死党的终身幸福,因此就想找陆程禹问个清楚。可是却屡次碰壁,准新郎根本没空搭理她。
这会儿陆程禹正忙的晕头转向,院里给他排班到临走的前一天,期间遇到管床的病人情况不容乐观还得加班。顶头的主任医师是个挺随和的中年人,许是怕他年轻气躁,就对他玩笑说:“趁着要走了,得让你在临床多多锻炼,不然一年后回来手也生了,怎么做主刀?再说这也是何老的意思。”
这位何老是省内心血管领域的泰山北斗级人物,近八十的高龄,陆程禹有幸拜他门下成其关门弟子。由于这位恩师早已名声在外,年纪也大了,便不像其他博导那样忙着申请项目资金或者埋头搞学术,反而在专家门诊特需门诊转悠得多,又或者每星期一次去病区查房,负责解决些疑难杂症。
他每次查房,身后定是跟着白鸦鸦的一片,从主任医师到小护士再到病人及家属无不屏息静气,床上是叠成豆腐块一样的被褥,旁边的矮几上全无杂物。实习医生们穿着的白大褂,领子和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好,神色紧张,最怕这位老先生突如其来的发问,并非他的问题多么刁钻,而是从不会放过回答中一丝一毫的不确定,必会被打破砂锅追问到底。
这样严格而务实的指导方式,陆程禹从中得益不少,也不似其他学生忙着给导师干杂活,为了申请个好点的课题东奔西走甚少有临床学习的时间。陆程禹曾不止一次的听他说:“做医生的不去临床,成天在实验室獃着,那不成实验员了。混个博士出来,就是个主治医师,就是个副主任医师,结果呢,手生得一塌糊涂,连个阑尾也切不对,还怎么给人看病,都拿病人当白老鼠么。这哪里是医务人员,分明是赵国的赵括了,你知道赵括吗?”他每每说完都会这么问一句,有趣的是,竟然真有学生不了解这么个历史人物,因而跑回家去把中学课本找出来查阅,这才弄明白“纸上谈兵”的渊源所在。
想当年,陆程禹就是这么过来的。
想当年,学业繁重之余难免春情勃发,他却总能清醒的找出生活里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在热恋期也不曾耽误过正事。那会儿也实在是年轻,只知道一股脑儿的往前冲,可以放弃的东西总是轻而易举的放弃,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婚姻,只是极少。婚姻,应该是一段认真爱恋后,完美而又严肃的结果,太过遥远。然而何谓认真,何谓完美,他一时之间觉得这些问题颇为高深。
谁想如今,却这样稀里糊涂的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