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苒想,人都是到死时才大彻大悟的,我只经历了两件事现在便悟了,真是难得呀难得。所以人常说,只有现在已经拥有的东西才真正属于自己,既然陆程禹能因为孩子和她结婚,也能因为这件事向她提出离婚,不如事先做好准备,总好过到时措手不及。
过了几天,涂苒终于上班了。身体没了负担,她似乎又回到之前的单身岁月,下班后约了李图和其他同事一起去泡吧唱歌,要么租了室内场地打球做运动,又或是发现了某特色小饭馆便去尝个鲜,几乎夜夜笙歌,日日晚归。
李图感叹:“早就知道你老公拴不住你,你很快就会重回我的怀抱。”
涂苒送他一记白眼:“只是嘴上坏没用,远远不够坏男人的标准,形似神不似,让人一眼看透,所以女人对你爱不起来,因为你给她们太多安全感。”
李图问:“什么样的男人才算坏男人?”
涂苒回答:“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勾引女人,勾引了,又不动感情。”
李图听了,还当真思索起来。
吃喝玩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涂苒沉浸其中,直到又是一年春天,某日接到陆程禹的电话,请她略微打扫一下母亲的故居,说是回来以后就打算从博士楼里搬过去。
自从她肚裏的孩子没了以后,原本打算用旧房换新房的计划也一直没人提起,两人对此都兴致缺缺。
涂苒翻了翻日历,估摸着陆程禹回来的大概日期,打扫的事总是一拖再拖,后来还是陆程程在兄长的嘱托下送了备用钥匙过来,涂苒才打起精神勉强安排出时间。陆程程把钥匙交给她的时候说:“那房子我经常去,一点也不脏,姐你只用带几件衣服过去住就行。”涂苒终于意识到,那套房子,自己也是有权利有义务一同入住的。
房子地处老城区的中心位置,交通倒也便利,涂苒并未花太多功夫就找了过去。只是小区是九十年代中开发的,当初物业管理体系尚不成熟,楼房虽不至于陈旧,但小区的内部环境可想而知。
小区里唯一的绿色,是一颗大榕树,春天才来,它已是生机盎然,独木成林。树下有几个油漆斑驳动一动便吱吱作响的健民器械,仍有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有人在树干上挂了面镜子,镜子对面支了张木椅,做起了三元一次的剃头修面生意。另一边,老先生们在树下搁置矮凳棋桌,一壶茶一支烟一盘残局。
涂苒上了楼,三楼。打开门,晌午的几缕阳光便顺着溜进暗沉的屋里。门口放了棉质拖鞋,她将高跟鞋搁在门边的鞋架上,踩着拖鞋进了屋。厚重的窗帘一经拉开,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八十多平方的居室里,摆放了半新不旧的暗色木制家具。涂苒在屋里转了一圈,对着这些家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嫌它们既笨重又暗沉,好在数量不多,并不使房间显得拥挤。唯一喜欢的是放在卧室里的那盏屏风,古朴幽雅精雕细琢,在靠窗的一隅隔出间迷你书房。
窗前的书桌上搁着几只镜框,其中的照片上有涂苒无缘见面的婆婆,也有陆氏兄妹的,独缺少了陆老爷子。年少时陆程禹十分清秀,瓜子脸带了点婴儿肥,直鼻薄唇,照相时带点女孩儿的腼腆和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圆溜溜的眼似乎有些怔忪的瞪着镜头……涂苒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说:“傻样儿”,又想到陆程禹现在的模样,大眼变成了单眼皮儿长眼睛,眼神里颇有些仿佛洞察一切的自以为是,便觉得讨厌,心说,还不如以前那样傻点好。
涂苒看见陆母的单人照片,心裏一动,就将镜框拿到客厅的窗台上放好,寻思着这裏应该不会有香和蜡烛,于是从包里翻出一根纸烟来点着了,找了个旧茶杯装上也一并放在窗台上,然后对着照片举了个躬,嘴裏胡说道:“按道理我该喊您一声妈,但是没怎么接触过我叫不出口,而且您儿子也不见得要和我厮守终身,把我娶进门也没带我去给您上坟混个脸熟,所以今天就在这裏拜一拜吧,以后如果您儿子对我好,我在喊您。”罢了还挺得意,觉得自己忒懂事了。
涂苒心裏惦记着晚上的牌局,只将屋里扫了扫灰尘,四处擦拭了一遍,便颠颠儿的跑路了。
一整晚,涂苒运气奇好,大糊连连,麻友们不由发牢骚,涂苒说:“你们不知道,我今天给我婆婆上了香,她老人家现在大概在财神那里上班,所以托了财神来保佑我。你们以前也赢了我不少,风水轮流转嘛。”
李图被她劫了糊,有些不爽的说:“别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涂苒不以为意,只想趁着手气好,明天又是周末不用上班,便央着另外三人多玩几圈,没想这一折腾就是半夜了,精神不济,只得让李图给送回家去。
到家后,涂苒蹑手蹑脚的进屋,生怕吵醒了老太太,又怕王伟荔罗嗦她,于是灯也没开,只胡乱的去浴室洗漱一下,便悄悄的溜进自己房间。半道上踢到墙边一个像行李箱的事物,她睡意渐浓,稀里糊涂的也不去管,就一股脑的往床上倒去。却不知是什么大块的东西咯到骨头,涂苒吓得一个激灵,飞快的跳起来,瞌睡顿时醒了大半,使劲忍着才没叫出声。
只听床上有人一声闷哼。
涂苒有些发蒙,不觉往后挪了挪,一时忘了开灯。
床上那人慢慢坐起身来,手摸索到床头灯那片儿“啪”得一声按亮了,又拿起手机瞧了瞧,不由微微皱眉,最后睡意蒙胧的望向涂苒。
陆程禹说:“早安,涂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