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皇帝用这样的语气,还用了“不情之请”这四个字,委实在让她难以拒绝。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十分打动她。就算是拥有四海的皇帝,也有难以弥补的憾事。而景王的双腿,就是皇帝心里最大的遗憾。看得出来,皇帝对景王的父子之情很深,可是景王的态度就太模棱两可,耐人寻味了。苏轻眉虽然没有给景王把过脉,也没有看过他的气色,但她毕竟跟景王有过接触,景王一些极细微的举止都没有逃过她那双敏锐的眼睛。她有六成可以断定,景王的双腿残疾是装出来的。他之前几次召她进府治病,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苏轻眉想到这里,忍不住再次看向景王,她倒很想知道为什么景王要连他的父皇也要瞒在鼓里,他这样做,就不怕伤了皇帝的心吗?景王脸上始着戴着那个冷冰冰的黄金面具,他微微抬头,看向天边,眼神冷漠淡然,似乎完全没听到皇帝和苏轻眉之间的对话。但苏轻眉知道,他一字不漏的全都听在耳中,只是半点也放在心上。真是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冷血之人!景王既然连皇帝都瞒着,那他自然是有不能言说的秘密。苏轻眉不想让自己掺和进去。只是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拒绝皇帝才好呢?她实在不忍看到皇帝眼中哀伤的神情,既始贵为一国之君,但他显然对景王是有着极深的父子亲情的。否则他绝不用会这种语气来求恳她。苏轻眉思前想后,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说词。“皇上,民女不是不想给景王殿下医治,实在是景王殿下……脾气古怪,不肯配合,民女进府那几次,都不曾经为景王殿下把过脉,也不曾看过景王殿下的气色。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景王殿下的病,民女实在是治不好。”她这说完,就感觉到一道冷森森的目光唰一下落在她身上。不用抬眼去瞧,她就知道一定是景王。哼,她就向皇帝告状了,又怎样?皇帝闻言,大为错愕,转向景王道:“小九,苏姑娘说的可是真的?”景王冷冷地盯了苏轻眉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在皇帝面前,他还是惜字如金,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不过他居然能承认,倒也颇出苏轻眉的意料之外。她本来以为自己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拒绝理由,以景王的性子,既然不肯让她医治,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推辞,没想到他承认了。皇帝就纳闷了:“你为何既招了苏姑娘进府治病,又不肯让她把脉?如果你不想让她把脉,那为何连气色也不肯让她瞧?苏姑娘医术卓绝,可以观其色而断症,不如你摘下面具……”皇帝的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景王本来是天人之姿,一张脸完美俊俏,可一场大火夺去了他俊美的容颜,从那以后,他就一直戴着这张自己赐给他的黄金面具,再也没有摘下来过。就连自己这个父皇,都再没见过他的真容。不过……不见也罢。皇帝想起往事,心里浮上浓浓的哀伤还有痛惜,他自己都没勇气再看儿子的脸第二眼,更何况曾经俊美如谪仙般的儿子,他又如何会有勇气面对镜子里的那张脸?“小九,朕知道你不喜欢被女子碰触,不过苏姑娘乃是大夫,你便暂时抛下成见,让苏姑娘为你诊治如何?”皇帝知道儿子的怪癖,苦口婆心地说道。景王沉默不语。苏轻眉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看着眼前这一幕。不是她不想治病,实在是景王不肯配合啊。皇帝也拿他没办法,不是吗?所以就算要怪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小九,你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能让苏姑娘给你治病!”皇帝说了半天,见景王半点不为所动,也不由得动了气。这小子的脾气越来越古怪,简直和年轻时候的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人看了就生气。如果不是看他残了双腿,皇帝真想动手教训他一番。所有人都盯着景王的那张黄金面具,等他开口。逐月心里佩服,主子真牛,能逼得皇上说出这等话来,岂不是说,不管主子如何狮子大开口,皇上都会答应?景王仍是一声不吭。他坐在轮椅里,岿然不动,连衣袖都没有半点飘动,谁也看不到面具后面的他是什么表情,当然更无从猜到他的心思。这下就连皇帝都拿他没了脾气。打吧,舍不得。骂吧,不管用。真是一块剁不烂煮不熟的滚刀肉!皇帝开始头疼起来。“父皇,儿臣的心愿,您知道。”过了良久,景王终于缓缓开口道。这还是他进入临华殿以来,除了那个嗯字外第一次说话,一下子说了这许多字,让皇帝大为欣慰。刚才在御书房召见这儿子的时候,他噼里啪啦的说了好多话,可这儿子除了几个语气词之外,愣是一言不发。皇帝再言词滔滔,对着几棍子都打不出屁来的儿子,也说不下去了。他真想问问苏轻眉,除了治病之外,还能不能治治儿子这个不爱说话的毛病。景王的声音非常好听,低沉中带着清冽,就像是冬天出谷的冰泉。皇帝惋惜地想,要是儿子能多说说话,只要听他的声音,怕是满京城的大家闺秀们也都要被他迷住了。不过,他的心愿,是什么?皇帝略怔了一怔。他忽然之间就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皇帝捋着胡子,差点哑然失笑。他一直纳闷,脾气古怪的儿子向来喜欢独居,更不喜出门,他回朝之后,就连进宫给自己和太后请安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怎么这次说要让他在宫里暂居,他一口就答允了,还特别配合的将箱笼物事都搬到了宫里来。原来如此!皇帝心里恍如明镜一样,斜着儿子,嘴角微微抽动,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