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出她的犹豫不决，jonathan觑准了时机，在门口人影现身的前一刹那，他不由分说，硬是将这枚指环套在了方晨的中指上。

毕竟是专业黑道家庭出身，他的速度快力量大，令方晨不禁怔了一下，等到想要摘下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

韩睿随即便出现在舱门边，他的目光在jonathan与方晨之间轻描淡写地转了一个来回，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说：“看来你们聊得还算开心。”

jonathan也跟着哈哈一笑，却岔开了话题：“今晚的赌局可以开始了吗？”

再度向沉默不语的方晨瞥了一眼，韩睿才缓缓地应道：“随时。”

赌局就在极尽奢华的船舱内开始了。

方晨静坐在一旁，眼睛盯着桌面，其实心思却不完全在这上面。她下意识地交叉着双手，有好几次都几乎忍不住想要去摩挲一下那枚指环，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最终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她似乎甚至不愿意再低下头去再看清楚它。

正当方晨兀自沉默地走着神，桌上的局面也陷入胶着状态。对局的二人风格迥异，一个沉稳内敛，一个则步步紧逼，推向中间地带的筹码越加越多。

jonathan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牌，往桌上轻轻一扣，眯着眼睛仿佛胸有成竹：“再加十万。”结果话音刚落，舱门外便走进一名手下，剃着光头的高大黑人走过来贴在jonathan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把手机交给他。

jonathan坐着没动，静静地听了几秒之后才挂断电话。他将手机一丢，下一刻却变了脸色，径直起身过来抓住方晨的胳膊。

他与方晨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而且动作太快，几乎是临时发难，猝不及防的方晨被拽得一个踉跄。

“你到底是什么人？”

“jonathan！”

在场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竟一个比一个更加严厉冷酷。

韩睿已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脸色阴沉地看向jonathan ：“你在做什么？”

“应该先问问她。” jonathan冷冷地说：“我刚收到消息，有大批警察跟在我们后面。今天的会面，除了你和我，也就只有她知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方晨有些茫然，她想挣开，结果手臂愈加吃痛。

韩睿向她看了一眼，语气冷静：“和她无关。”

“什么？”jonathan扬了扬眉。

可是韩睿却不再解释。

他只是上前两步，直接拉住方晨的手，“jonathan，别忘了我说的话，在我面前，谁都不可以动她。”

说完他手上便微一用力，正想将方晨拉向自己身边，可是只觉得掌心某处微微一痛，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中，那种痛感轻微得一触即逝，他也没想太多，手上略作停顿之后就把方晨拽了回来。

或许是还不想和韩睿正面冲突，又或许是自己心里也不是那样肯定，总之jonathan在韩睿出手之后便松了力道，任由方晨回到韩睿的身边。

“大概吧。”蓝眼睛的男人扬起一边眉毛，神色明显有些不快，但嘴上还是说：“大概这件事和她无关。我们兄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翻脸吧？”说着转头吩咐手下：“你，去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下听命走出去，jonathan才又施施然坐回椅子上，懒洋洋地说：“赌了一晚上，也没分个输赢。不如下局我们赌大一点，你的意思呢？”

“你想赌什么？”韩睿问。

“alex，你现在回中国发展了，还要兼顾北美那边的地盘和生意不嫌麻烦么？” jonathan面带笑意，五根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单调的声音在舱内回荡。

“你想要这个？”韩睿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相反的，薄唇边也露出一个轻微的笑意，接着说道：“可是，太小了。”

“你说什么？”

“我说，这个赌注太小了。”他看着jonathan的脸：“我想要的，是你的命。我猜想，你对我的命也同样感兴趣吧。”

方晨在一旁听了几乎倒抽一口凉气，不禁侧目看向韩睿。怎么可以这样？这几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可以轻飘飘地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她以为他们只是来赌钱的，却没想到真正的意图竟是索取对方的性命！

她睁大眼睛将对峙着的两个男人来回看了看，很显然，他们彼此之间对今晚的聚会早已有了某种默契，所以不论哪一方对这样的局面都并不吃惊。

简直是疯了！

方晨觉得喉咙有一点发紧，或许是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仿佛危机一触即发。她忽然担心这个荒唐的赌局一旦真的开始，而韩睿如果输掉了，那该怎么办？

结果一念未歇，只听见jonathan开口说：“当然。”湛蓝的眼睛里光芒轻轻一闪，他似乎无比自信地朝着韩睿笑了笑：“既然玩得这么大，那么我想应该给你一点时间，好好的和美人告个别。”说完手指一勾，召来陪在一边的那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一手揽住一个，边往外走边狂妄说：“我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垂死挣扎。尤其你，alex，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期待这一时刻的到来。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jonathan离开的时候竟然刻意让舱门敞开着。可是此时也顾不上他是否另有诡计，方晨脱口而出地提议：“我们走，好不好？”也许是因为真的担忧，她不自觉地上前抓住了韩睿的手，语调恳切。

韩睿低头看了看，目光又在她的脸上扫了个来回。她的手向来温暖柔软，可是此刻掌心却有微微的凉意。

其实自从那个不愉快的夜晚之后，她与他便不再有任何肢体接触。此刻他不知怎么的心中突地一动，几乎下意识地应承她：“嗯。”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以前教你如何开快艇，还记不记得？”

方晨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应该吧”。曾经一起出海玩，他确实亲自教过她几次，她悟性好，胆子又大，所以学得特别快。

可是，这和现在的状况又有什么关系？

结果她还没搞明白，人却已经被韩睿拉着走到外面去。在空无一人的甲板上停下来，韩睿低声说：“船尾有快艇，你自己离开。”

海风呼啸着从海面上掠过，黑漆漆的天空里云层低得无法想像，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即将来袭。

方晨有点反应不过来了。

“那你呢？”她的脸色在黑夜中被衬得雪白。

“你不用管。”站在她对面的男人身型高大而修长，背着甲板上方的灯光，英俊的脸上表情并不明朗，“你现在开回岸上，谢少伟他们正等在那里。”

那样泠泠的有音属质感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支离破碎，方晨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睁大了眼睛，想要将这个男人看得更清楚一点。

他不走？他还要留下来做什么？

“不行。”她坚决地摇摇头，“要走一起走！如果你打算让我一个人离开，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带我上船来？”

“废话怎么这么多？”韩睿的语气沉了下来，嘴角却露出一个讥讽般的笑容：“你以为jonathan会轻易让我离开吗？”

环顾甲板四周，表面上确实空荡荡的，可是暗地里也不知正有多少双眼睛紧盯着这里呢！

方晨并不是不懂这一点，然而她的脑子里就像是有道闪电般的光亮稍纵即逝，那个飞快划过而又消失掉的念头是——jonathan到底想干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正想开口，结果却只见韩睿的脸色一僵。

他本握着她的手腕正要强行将她带去船尾，可是此时指间突然猛地收紧，仿佛承受了突如其来的压力抑或是痛苦。

她惊诧道：“怎么了？”

可是韩睿却不答她。他只是停下来，紧紧地盯住她。他的视线越来越黯，逐渐变得深邃冰冷，漆黑的眼眸里仿佛是深不见底的冰窟。

他看着她，目光一凛，“……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方晨刚刚开口，结果猝不及防吸进一口咸湿的海风，呛得喉咙发紧，不得不停下来咳嗽。

可是尽管她的表情那样的辛苦，韩睿却无动于衷。他只是紧抿着唇，手上逐渐用力扣进她的皮肉里，抵御着突然袭来的那股眩晕。

他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虽然只是瞬息之间，但他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似乎正被一点点的抽走，船体仿佛突然晃动得厉害，但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正在发晕。

然而，二十几年来的专业训练使得他在这一刻还能保持短暂的清醒，思维甚至比平时转动得更加迅速。

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韩睿便得出了结论。

他微垂下视线，眼睛里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几乎咬牙切齿：“原来你真和jonathan串通！”

是方晨手里的那枚戒指！

当他握住她的手时，指尖仿佛被其中的尖细凸起刺中，可是当时她正处于jonathan的钳制之中，他竟一时疏忽了。

他为了顾及她，所以才忽略了那一瞬间异样的痛觉。

而他在事后才注意到，早在登船之前，她的十指之上分明空空如也。

现在想起来，看来一切都是一场安排好的戏码。

那通电话是假的，jonathan是在故意为难方晨，迫得他亲自出手，引他走进早已设好的圈套里。

jonathan早就料到他会出手维护方晨，甚至连他的反应和举动都一点不差地估计了出来。

其实真该为这位异姓兄弟今天的表现喝一声彩，至少他不会像他那位死去的兄弟那样不堪一击。

可是，韩睿此刻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张脸孔仿佛比海水还要冰冷。

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刚才那句质问都令方晨摸不着头脑，只感觉手腕吃痛，她眉头微皱正想出声，结果他却伸出另一只手，直接卡在了她的颈脖上！

她狠狠吃了一惊，颈上传来的触感真实有力，有力的手指正好摁住最粗的那条血脉，并且正在毫不留情地慢慢收紧。

……他想掐死她！

方晨被这样的认知吓了一跳，所以一时之间竟连动弹都忘记了，只能呆呆地愣在原地。

湿冷的海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在这样的气候里居然会令人感到一囝莫名的寒意，风卷动着裙裾和发丝肆无忌惮地飞扬……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从韩睿眼睛里传递出来的信息却又那样分明，冰冷阴森，狠厉决绝——就像他的手指，明明是人的肌肤，明明应该温暖干燥，可是这一刻却宛如锋锐的利刃般紧贴在她的脖子上，只要对方不高兴，随时可以了断她的生命。

在愈加猛烈的风中韩睿咬着牙，手指再度收紧了几分。

随即，他听到了细微的呻吟声和挣扎的吸气声。

他眯了眯眼睛。

她那么美，孤立在昏暗的甲板上，像一只欲飞的黑色蝴蝶。可是她的面色苍白神情无措，只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牢牢地看着他，目光中仿佛闪过惊慌诧异。

其实只要他再用力一点，她也许就会如一朵萎蔫的花般迅速凋零在他的面前。可是，他犹豫了。

明知道或许她也背叛了他，可他终究还是在最要命的时刻犹豫了。

时间所剩无己，但他下不了手。

就像前一刻还想着让她独自离开一样，看到她近乎慌乱的眼睛，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将她留在船上。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曾经的保证。他保证过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今天却是他将她带到这样危险的境地里。

所以说他幡然醒悟也好，说他良心发现也罢，他只是想让她安全离开，哪怕她是jonathan的同伙，哪怕她协助着他的敌人将他困在了这里。

韩睿几乎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起来，原来自己竟是这般的妇人之仁。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里，方晨却经历着非一般的痛苦。直到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喉管仿佛就要被掐断了，濒临死亡的恐惧袭上来，成功驱走了之前笼罩着她的短暂的惊讶和怔忡。

她开始本能地挣扎反抗。

可是韩睿看起来那么坚决，眼里除了冰冷的光芒之外，似乎还夹杂着复杂的愤怒……甚至仇恨，虽然她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身体一边向后蜷缩，方晨一边扳住那只冰凉的大手咬着牙根向外拉……她原以为韩睿是不会放过她的，而且两人之间的体力差距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现在她的一切举动只不过是出于求生的本能。

原以为自己是在蜉蚁撼树，可是没想到，居然没费多大力气便给她挣脱了。

方晨踉跄地往后连退了几步才止住惯性，停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捂着脖子拼命地大口呼吸。奢侈空气灌入肺里，直到稍微缓过来一些，她才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你疯了！到底想干嘛？”她气喘吁吁地指控，却不敢再靠近。

韩睿没作声。

他已经基本猜到了，通过指环被刺入自己体内的物质应该是某种特殊的麻醉药，而且效力并不差，毕竟只有那样一点，却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内让他有了脱力的感觉。

终于知道jonathan在放心走开之前为什么会有那副神情了，他笃定了他已逃不脱，所以故意连盯梢的手下都撤走，只为等着看一场好戏。但韩睿相信，他到最后关键时刻一定会迫不及待地现身，开始享受自己胜利的成果。

新的一波眩晕袭来，韩睿不得不用手撑住船边护栏，五根手指紧握住冰凉的钢铁，他略显吃力地抬起眼睛说：“还不走？”

方晨余惊未定，但也很快察觉出异样，脱口便问：“你怎么……”可是最后一个“了”字还没出口，只听见那道愈加清冽的声音对她低吼：“滚！”

他从未对她说过这个字、用这样的语气，所以方晨一时怔住了，仅仅两秒之后，离她数米开外的男人便仿佛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方晨顾不得思考，她几乎下意识地便冲过去，结果才发现对方呼吸沉重，似乎极为吃力。

她骇道：“怎么回事？”

韩睿低垂着脸，表情深晦不明，薄唇边却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你会不知道？”

方晨想了一下，确定暂时忽略这样冷淡的语气和质问，只说：“没什么时间了，我们快点离开，好不好？”

是的，确实没时间了。韩睿低笑了一下才抬起头，平静地说：“我走不动。”事实上他是真的开始脱力，渐渐地连手臂都撑不住，只得勉强倚靠在护栏边费力地喘息。

“jonathan和我还有事情没解决，就算可以我也不会走。”他看着她，眉间不禁微微聚拢，她吃惊的表情不像是假装出来了，可是现在他并无意再追究这些。其实心里早有了决定，他淡淡地交待：“谢少伟会在岸上接应你，这里的事本来就与你无关。”

“……不行！”方才的一番挣扎让她高高挽起的发髻有些凌乱，被风吹着拂在脸上，可是方晨根本顾不上这些，不管自己的形象是否狼狈，只是一味摇头：“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走？”

她半蹲着，表情坚决。韩睿突然想到，其实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同自己真的很像，大概也正是这个原因，所以当初才会那样被她吸引住。

他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看似平淡，却又仿佛看得十分仔细，微喘了一下之后，最后低声道：“你可以轻易离开，但我不行，再说你一个人现在也没办法移动我。你去找谢少伟，尽快去，他会有办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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