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儿接过纸条看,三言两语的阐述,没有详尽说明情况。王舍洲距离烟雨洲很遥远,那里的消息只能透过词组只字传递,越是鞭长莫及越叫人心急。
她看了胡不言一眼,“什么时候发现的?”
胡不言道:“就在楼主回来之前。厉害的狐狸一般不屑于抓鸡,我们更喜欢鸽子……”
所以波月楼的信鸽逐日减少是有原因的,崖儿冷冷望着他,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嗓音逐渐低了下来,讪讪摸了摸鼻子道,“楼主,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有点害怕。吃你几只鸽子而已,你不是也没付我工钱吗……”
崖儿觉得留下这只狐狸就是个错误,“你都快把波月楼吃穷了,还敢说工钱?普通的鸽子随你怎么吃,可你吃信鸽,万一耽误了消息传递,你担待得起吗?”
胡不言说这点楼主放心,“我吃前都会检查鸽子腿,绝不会错过任何重要消息,我保证。”
崖儿狠狠瞪他,“鸽子吃光后,送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反正你整日无所事事,留在城里也是闹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
魑魅和明王发出赞同的笑,胡不言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拿足尖搓着地,讷讷道:“我已经为波月楼鞠躬尽瘁了,连人生大事都暂放一旁,楼主竟然没看见?”一面说,一面幽怨地瞥了魑魅一眼。
魑魅对他的欲说还休充耳不闻,转过身道:“苏门主是楼里的元老,绝不会不告而别。失联一天一夜,大概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袖里的手用力紧握了下,崖儿转头望外面夜色,“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了。”
五大门派联手寻找牟尼神璧,他们在烟雨洲的动向都骗不过生死门的人。是谁能控制苏画?如果不是那些江湖正道,必然另有高人。
神璧下落成谜,也许去向没有人知道,但她是岳家遗孤的事实,早晚会泄露出去。只是不知道一切是否比预料的来得更快,有人想对她下手,所以才找到了冒名的苏画。这倒也罢了,最让她忐忑的是,苏画之前的书信里提到过一帮来历不明的人,她不得不揣测她的失踪是不是和这帮人有关。江湖中人,彼此交锋各凭手段,倒也光明磊落,可要是那些人不是跑江湖的,又该怎么办?
她心裏一阵疾跳,脸色也有些发白。明王和魑魅面面相觑,“楼主怎么了?”
胡不言当然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当即豪迈地一拍胸脯,“有我!楼主可以迟点出马,老胡我先去打头阵。从九州到生州,我什么没见过?虽然修行多年没能位列仙班,但我坚决认为离仙仅为一河之隔。”
在他看来那片东海和门前的河没什么两样,所以他的绰号叫隔河仙。当然在别人眼里,隔河仙的修为够不够给真仙提鞋,那就说不清了,毕竟银河也是河。
一顿豪迈的宣言,终于换来了两大护法赞许的目光。他们向崖儿抱拳,“为防有诈,还是属下等先行前往,楼主等属下传回消息,再决定是否亲自出马。”
崖儿抬了下手,表示不必。如果对方确实是衝着她来的,那么躲在波月楼无济于事。她是个习惯主动出击的人,与其等对方杀到来个瓮中捉鳖,还不如披挂上阵大战三百回合。无论如何先去会一会,到时候再视情况调整战略。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她无奈地想,和胡不言在一起混久了,发现他的处世道理居然很值得借鉴,果然智慧都是从经验中汲取的。
“何时能动身?”她问。
胡不言眨了眨眼,“随时。”
这是他身为坐骑后的第一次出征,新磨的刀初试锋芒,想想真有点激动。
丑时波月楼笙歌渐歇,化出了原形的狐狸傲然站在院子里。月华如练,在他赤红的皮毛上洒下一层银光,这是一只巨大的金狐,比普通火狐大上几十倍,直耳尖嘴,背毛锃亮。尾巴尖上一截虽有残疾,不要紧,他为自己打造了一截纯金的狐尾,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看上去比原来的值钱得多。夜风吹拂过来,它昂首挺胸,胸毛涌动如同麦浪,一看这身狐皮就价值万两。
崖儿在护法的簇拥下走出了观指堂,她华服不改,手上双剑在鞘,也不需要坐骑跪地等她骑上来,纵身一跃便稳稳坐在了狐狸背上。
魑魅和魍魉也一同前往烟雨洲,但他们骑马,脚程可能要略慢一些。崖儿回望时,黑衣黑甲的护法已经勒缰待命,她说“先走一步”,两腿夹了夹狐腹,狐狸箭矢般冲了出去。
寂静的夜,星垂四野。草原上的蛇鼠在洞穴附近游走,忽然看见一道红色的闪电从墨色大地上疾驰而过,带起的劲风压低了茂盛生长的茅草,如果眼珠子转得不够快,简直看不清那是个什么。
狐狸的速度确实很惊人,它伸展开四肢,几乎能把自己拉成一条直线。崖儿善于骑行,从小她就在狼窝里生存,即便没有辔头可控,她也能随着狐狸的起落顶风前行。
多好多协调,胡不言心想,她天生就是个骑狐狸的人啊,如果不那么强势,简直合乎完美情人的一切标准。不过见识过紫府君其人的那双眼睛,再看别人是看不上了吧!关于她和紫府君的纠葛,其实他一直怀疑不单隻是偷书那么简单。美人和英雄同吃同住那么多天,不发生点什么,怎么说得过去。想当初他也在碧梅当过五年杂役,有幸远观过紫府君,人家的身价在那里,杂役想接近他,不如做梦比较实际。
他是只浪漫,充满奇思妙想的狐狸,由此得出他们之间肯定不简单。那天初到波月楼,那些江湖浪客问的问题很好,他也想知道答案。所以他咧开嘴,就算灌了满喉的风,也还是坚持打探:“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回答我个问题,你和紫府君睡过没有?”
啪地一声,头顶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上面飘下来的嗓音比冰雪还冷,她哼笑:“胡不言,看来该给你准备个嚼子了,你话太多。”
胡不言呜咽了声,因为真的被打得很痛。没睡过直接说没有就好了,为什么她总是避重就轻?他桀桀笑起来,“楼主,你做人不厚道哦,偷了人家的书,还睡了人家,劫财又劫色啊。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睡完就跑,你的皮囊下该不是住着个男人吧?紫府君醒来发现独守空床,琅嬛还被偷了,换了谁都受不了。所以他满世界通缉你,你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崖儿忍受着他的聒噪,要不是现在留他有用,早就一把勒死他了。没错她是睡了紫府君,又怎么样?偷了他的书,和偷了他的人是两码事,一桩归一桩。偷书是她理亏,让他抓到她认罚,但就两人之间的事来说,你情我愿的,她也没有逼迫他。要是为这个不依不饶,那这神仙也未免太不上道了。
只是老天保佑,她还是祈愿掳走苏画的不是他。她长到这么大,刀山火海都经历过,从来没有任何事令她感觉惧怕。这次却不一样,她拽着胡不言的颈毛,满手都是汗。越是紧张,越想快点赶到,一不留神蹦出一句“驾”。胯|下的胡不言顿时僵了一下,她想不妙,这狐狸又要闹脾气了。果不其然,胡不言大肆嗔怪起来,“你当人家是马?我是金狐狸,比马高级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