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她不乐意了,一蹦三尺高,“我哪里胖?聂安澜,你给我说清楚!”
他只顾笑,被她摇得讨饶,“我说错了,说错了……”低下头,换了个暧昧的语调,在她耳边低语,“一个你便让我丢了大半条命,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应付别的姑娘了。”
两个人之间的私房话,慢慢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启齿了。他能发现自己的改变,往日的蓬山之主不问世事,但千万年风平浪静的生活,早已令他感到厌倦。他生来是个情感丰沛的人,有一颗眷恋红尘的心,却被迫枯守琅嬛。万年的水滴石穿,棱角渐渐被打磨,但于不为人知处,依旧保有残留的锋芒。愈深入红尘,愈爱上这片泥沼,即便有灭顶的危险,他也深深坠下去,不愿起身了。
笑闹间,有浅灰色的点移动,起先尚远,转眼就近了。他驻足四顾,周围狼群聚集,这种生灵有极强的戒心,在没有确定你对它们也是友善的之前,不会轻易接近你。
它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围着他们打转。直到狼王现身,立刻汇聚起来,在它身后站定待命。
仿佛一场正经八百的交涉,人和狼对面而立。
有风吹过,吹动狼王胸前厚重的皮毛,那宽坦的胸怀,简直和一个成年壮汉一般大小。
白耳朵满脸肃穆,雪域上的狼群部落原本不止一处,这两年它到处征伐,已经一统天下,如今是真正的王者了。王者就要有王者的气派。它看看这个漂亮的男人,又看看老友,表示她应该引荐一下。
崖儿也很郑重,她向紫府君比了比手,告诉白耳朵,“这是我的男人,他从方丈洲来,是镇守九州的琅嬛仙君。”
然后又向白耳朵比了比手,告诉紫府君:“这是小白,雪域的狼王。我和它在一个狼窝里长大,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介绍完了,居然发现自己的来头很了不得,男人是神仙,兄弟是狼王,这样的身家拿出去,足以成为说书先生的新素材了。
那厢的一人一狼呢,也十分庄重的样子,彼此点头示意,就算认过亲了。
接下来例行的联络感情还是需要的,白耳朵照旧横扑上来,舌头在她脸上狂舔一通,以狼的方式表达了对她重返雪域的欢迎。他们在雪地里滚作一团,狼群也很快乐的样子,大家集体四脚朝天大肆磨蹭,然后起身抖落皮毛上的雪。一时雪沫子四射,紫府君闪躲不及时,被射了个满头满脸。
抹了把脸,无可奈何。但是雪狼很讲义气,带他们去狼群藏匿食物的地方。那是一片盆地,大雪覆盖了周围的痕迹,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但小白做了示范,鼻子在地上细嗅,嗅到一处,开始用前爪刨挖,很快拽出一只黄羊,扔到了他们面前。
崖儿笑道:“这是把你当自己人了。雪域气候太坏,食物很少,每年开春的时候守在入口狩猎,猎到的黄羊都埋起来作为储备,等断炊的时候再拿出来果腹。狼能和你分享食物,是天大的面子。”
紫府君看着四脚蹬得笔直,冻得冰块一样的黄羊,向狼王拱了拱手。
崖儿退下腕上的跳脱,一头绑住黄羊的脚,另一端系在腰上。白耳朵又带她上了一处坡顶,这裏地势绝佳,可以清楚看到五大门派的动向。那些江湖剑客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饮酒烤肉,精神松散,也没有作任何防范。如果自己是孤身一人,也许天黑之后会潜进敌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然而现在……杀不尽也是不痛不痒,她答应了要过两天安稳日子的,就不能再恋战。
她慢慢退回来,说走吧,“时候不早了,回家做饭。”
紫府君顺着她眺望的方向看了眼,担心她会动心思,可她却先给他吃了定心丸,“他们人太多了,我单枪匹马涉险,万一困住了,还得让你来救我。刀剑不长眼,那帮人冠着正派之名,行的是龌龊之事,要是害你破戒杀生,那我就真的连累你了。”她拉着他的手在雪地里费力跋涉,身后拖着黄羊,不时还要回头望他,“仙君在我眼里,是世上最高洁的人,别让那些畜生的血弄脏了你,你只能被我一个人玷污。”
他又红了脸,停下步子把她拽回来,也用不着她一步一个脚印了,抱起她腾身飞越山谷。他们在半空中驾云,底下是欢快奔跑的狼群,雪域里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涤荡了心头的阴霾。
“你一直没有告诉我,什么时候要向上界复命。”这事一直在她心裏,落地后处理了黄羊,把肉挂在草棚底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鱼鳞图就藏在雪域,托小白代我看管。回头我带你去取,将来要走时,也不必多费手脚。”
他没有应,只说不急,“图册既然安全,暂且就不要动它。”暗中却在考虑,如果图册对她很重要,是否索性留给她。反正罪过的轻与重,对他已经没有多大分别,如果数罪并罚,削了他的仙籍,直接打入凡尘,那简直是求之不得了。
崖儿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见他从容,也就不急在一时了。
烤了昨天的狍子肉,问他吃么,他笑着缓缓摇头。她嘟囔了句:“你一定是世上最好养活的男人。”自己胃口也不见得多好,随意吃了一块就扔下了,只觉鼻子里呼出的气滚烫,扶着额头说,“我又困了,得进去补个觉,你要一起么?”
一起好是好,但只怕又让她休息不了。忍耐再三还是摇头,推说要打坐,让她一个人好好休息。
崖儿倒恋恋不舍的样子,“不要走远。”
“我哪儿都不去。”他送她上床,替她盖好了褥子。回身又去翻那火堆,往裏面投了新柴。火光下一双眼清嘉坦荡,见她还望着他,宽抚地一笑,“我就在这裏,你睁眼就能看见我。”
她这才安稳闭上了眼睛,只是还不放心,隔一会儿便会掀起一道细缝来看。后来脑子愈发沉重了,支撑不住,落进了昏昏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