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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天宝五年元月十六日,清晨。
地点:太极宫南侧的务本坊,陕郡太守、水陆漕运使,又新兼任了御吏中丞的杨慎矜府上。
元宵节的花灯还没撤去,朱雀门外成千上万人的踏歌声还隐隐传来,长安城中的喜庆气氛还在继续。
几只鸟雀在清晨的薄雾中鸣叫着,院中过道铺的大砖上,还沾着露水,杨府的管家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催促道:“史先生,快些…….”
史敬忠随之加快步伐,几乎是小跑着向杨慎矜的书房赶去,过道的大砖上,留下两人一溜的脚印。
匆匆赶到书房外,杨府管家立即上去禀报:“郎君,史先生请到。”
“快请!”
史敬忠一进书房,后面的杨管家就顺势将书房门关了起来。书门的光线一暗,透过东窗映进来的天光,史敬忠看清了杨慎矜正迎上来,他连忙长身拜道:“杨公,何事急召卑下?”
杨慎矜年过四十,长相儒雅,往日总是一副温和淡定、宠辱不惊的样子,此时却有些神情焦躁。他很快扶起史敬忠道:“史先生,此番,事大矣!”
“还请杨公告知详情。”
“昨日晨时,太子妃回娘家;午间,太子游东市,与刑部尚书韦坚于市上相遇,私谈片刻;晚间,韦坚与皇甫惟明私会于崇仁坊景龙道观………”
“嘶!”史敬忠听了,不禁倒吸一声凉气,差点惊呼出声。他定了定神,问道:“杨公,这些事杨公是如何得知?除了杨公之外,还有何人知晓?”
杨慎矜叹道:“坏就坏在这,这几件事,都被右相的人侦知。如今右相派人过来,让本官上书弹劾韦坚与皇甫惟明。本官这弹劾表章一上,势必掀起惊天巨澜啊!兹事体大,史先生可有良策?”
杨慎矜是真的急了,神情颇为不安。
韦坚是刑部尚书,韦氏一门在朝为官者多达数十人,依附于韦坚的官员更难以计数;
皇甫惟明出任一方节度使多年,手握重兵,部下门生无数。
这弹劾表章一上,恐怕就是一片腥风血雨,牵连无数啊!
史敬忠心如电转,思索了一下说道:“前番杨公代韦坚出任水陆转运使一职,不管杨公怎么做,为韦坚所忌已是在所难免;再者,韦坚私会皇甫惟明一事若是属实,就算杨公不上书弹劾,右相同样会让他人上表,而杨公却白白得罪了右相,来日处境堪忧啊。何况韦坚身为太子内兄,私会军镇节度,这本就是违旨之事,杨公如今兼为御史中丞,也有弹劾之责。”
杨慎矜叹道:“史先生,正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李林甫真正要对付的是东宫太子啊!换而言之,我这弹章一上,就可能成为置太子于死地之人。”
史敬忠说道:“杨公,这倒也未必。”
“哦?史先生认为此事之后,太子还能幸免?”
史敬忠点头道:“今上雄才伟略,然随着年事渐长,又新得美人,已显倦政之意。在这种情况之下,今上需要一个谦恭听话的太子,放眼诸多皇子,没有比太子更适合的了;
另外,今上需要把政事托付于李林甫,而李林甫又不能没有制衡。李林甫与太子是死敌,这一点想必今上也是了然于心。如此,太子加上一个支持太子的高力士,对李林甫便能起到很好的制衡作用。
若是太子倒了,遂了李林甫之意,换上一个与李林甫亲近的皇子入储东宫,今上还能放心安享晚年吗?综合以上几点,若我所料不差,此番太子少不了会受到责罚,但保住东宫之位应该不成问题。”
杨慎矜依然愁眉不展,再次叹道:“太子保住了东宫之位,未必是好事啊!”
杨慎矜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韦坚是太子的内兄,皇甫惟明少时与太子从游,交情深厚,二人可谓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把二人弹劾倒了,将来太子一旦继位,岂会放过他?
结果史敬忠却说道:“杨公不必过于担心,我夜观天象,不出十年,天下必将大乱。此事过后,来日杨公可退居临汝,购买田产为将来做打算。”
史敬忠说得很认真,杨慎矜听了不禁一惊:“史先生,不出十年天下果真会大乱?”
史敬忠也可算上一个怪人,他幼年即出家当了和尚,成年之后又蓄发还俗。他精通周易八卦和阴阳术,能测人生祸福,驱鬼除邪,还能勘断世之治乱。
认识杨慎矜之前,他在长安就很有名气了,时常出入于权贵之家,人称“史半仙”。史敬忠在长安城内也有宅子,不过他厌烦都市的喧嚣,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隐居在临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