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依依在侍女的带领下,低着头步入曲宁萱的寝宫,站定之后,她刚要行大礼,曲宁萱便走下台阶,以语气轻松又愉快,唇角也含着清浅的笑容,极有礼貌地说:“安姑娘是稀客,不必多礼,请坐。”
安依依自知这几天想方设法与宫女侍衞套近乎,借此打探情报的方式根本瞒不住,也就不去多想曲宁萱这句话到底是无意,还是带了刺,她也没有听曲宁萱的话坐下,只是自谦道:“依依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打扰公主。”
“哦?既然如此,今天安姑娘执意要见我,所为何事呢?”曲宁萱的声音轻轻上扬,听不出喜怒,却给人无形的压力,对心中有鬼的安依依来说,更是让她生出几分胆怯之意。
曲宁萱明白得很,云出岫定是通过某种手段,给了安依依定位的法器,只要安依依与自己呆在一起,对方即可无视幻阵直接找到她的寝宫来,这对他们的绑架行动是多么有利的事情啊!所以,安依依要做的,仅仅是拖时间。
你们有此妙计,我难道就不会将计就计?倘若占尽主场优势,又了解对方的情报,还会中招,我就不用活了。
曲宁萱一面分出神识感知灵脉的动静,一面微笑着看安依依的表演,只见安依依深吸一口气,几次想要说话,似是顾忌着什么,话到嘴边却都咽下。
不愧是花魁,瞧瞧这演戏的水准!曲宁萱不动声色地问:“安姑娘,你可是有难言之隐?”说到这裏,曲宁萱好似想到什么,顿时板起脸,厉声道,“莫非有人欺辱于你?是谁?”
知道曲宁萱这是动了怒,只要自己说出谁的名字,对方必会遭到严惩,安依依心中晦涩至极,却不忘云出岫的吩咐,连忙摇头:“公主殿下,我很好,没人欺负我……”
小声讲完这句话,安依依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公主,依依这次来,是想告诉您,您很可能有危险!”
曲宁萱一听,便知对方打什么算盘,她心中冷笑不止,脸上却适时地摆出混合着自傲、自负、轻蔑与好奇的表情,带了点漫不经心地说:“危险?笑话!幽篁与绯翎皆为魔族,实力远远强过尔等,他们的神识覆盖整个极乐城,一旦我出了什么事情,他们第一时间就会知道并赶过来,将胆敢冒犯我的存在悉数诛杀。何况我的宫殿中设有极为复杂且高明的幻阵困阵,想要不触动这些阵法,不惊动幽篁绯翎就伤害到我,简直是天方夜谭!”
安依依听见幽篁与绯翎是魔族的消息,简直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曲宁萱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生生将安依依来回现实,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家立刻做出忧虑的神情,字里行间满是担心与关切:“公主殿下,您有所不知,会冒犯您的存在就是明幽宫的少主,而明幽宫向来以观星与阵法闻名。何况明幽宫还有一件宝贝,只要手持它,就能强行穿越任何结界……”
“人类的结界,怎能与魔族结界相比?再说了,这等宝贝短时间内能用几次?我这裏的结界,可不像你们想象得那样差,那样少。”曲宁萱微微抬高下巴,似是被安依依用这种小事打扰而不耐烦了,“安姑娘,若你前来只是为了这等无稽之事,就请回吧!”
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再待下去不仅不识时务,也会惹人怀疑,反正定位法器已经记录下了寝宫的位置,拖得久一点不过是为了保险。所以安依依很识趣地告辞,在她转身前的一刻,便看见曲宁萱重新走到先前的位置,继续思索着那一盘残局。
这样闲适的姿态,无疑是高傲与自信最好的表现,也让安依依心中油然生出一股不忿,可她很快就释然了,毕竟这位尊贵的公主马上就会落到敌人手中,到时候,她会不会花容失色,痛哭流涕呢?
鄙视着自己阴暗的心理,却又隐隐痛快着,在这种复杂心情的影响下,安依依加快了脚步,走出寝宫,步上长廊,在宫女的引领下往自己暂住的偏殿走去。
曲宁萱所居住宫殿的长廊与宫室,每隔十八步,都挂着一幅书画作品,有山水,有鸟兽,也有人物,都是曲宁萱的习作。安依依对书画的鉴赏能力极高,自然看得出这真的是习作,感情有了,笔法却颇为稚嫩,就像极乐城公主的琴声一样,压根不是自谦之语。想到这裏,安依依不由撇撇嘴,暗道同人不同命,若旁人这样显摆只会被笑掉大牙,公主这样做却是勤奋的象征……想到这裏,安依依自嘲地笑笑,取出干坤袋中的镜子。
作为当世顶尖的花魁,安依依必须时时保持最完美的姿态,以最甜美的笑容来面对所有人,心情不好时取出镜子练习微笑,压抑火气,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可就是这么不经意地一照,却让她如坠冰窟。
辛勤劳作的园丁,娇笑扑蝶的宫女,严谨守衞的侍衞……从镜子中看到的他们,都木然地定格在那里,仿佛纸片扎成地傀儡,令人心惊肉跳。
安依依深吸一口气,默数“一、二、三”,随即猛地回头,却发现园丁在勤劳地侍弄花草,宫女们各司其职,侍衞谨守原地……仿佛她刚才看到的一切,只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