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1 / 2)

听宁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

宁宁的这段瞎扯淡,几乎囊括了绝大多数虐恋情深的套路,所有古早男女主,都能从中隐约见到自己的影子。

更何况她讲得这样详细流畅, 脱口而出的时候没经过丝毫犹豫和迟疑, 除了这些事情当真在她身上发生过, 谢逾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谢逾义愤填膺:“深情之人总是被伤得最深, 真霄枉为名门正派!”

说这番话时, 他颇有些嘲讽地垂了眼睫,觑向坐席右侧的方向。

除开参与试炼的几人与魔君谢逾,席间还端坐着两个女人。

正是选妃时宁宁见到的那两位。

据谢逾介绍, 左侧那位穿着金丝月华裙的名为顾昭昭, 原是周家侍女, 在他贫苦之时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二人伉俪情深,此生必不负她。

宁宁一边听一边心头咯噔咯噔跳,在听见“伉俪情深”时,念及今日佳丽如云的选妃现场,差点当场笑出声。

至于右侧的白衣女子,便是周家小姐周倚眉。

谢逾显而易见地不愿搭理她,却也显而易见地想要折辱她,面带不屑介绍了名姓后, 薄唇冷冷一挑:“曾经多么高不可攀的周家小姐, 如今也不过是我的禁.脔。”

禁.脔这个词太复古,一般人真的承受不来。

难以想象会有人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台词, 宁宁尴尬到用脚趾猛抓鞋底, 差点当场给这小肚鸡肠的垃圾男人来一套军体拳, 让虐身虐心强制爱好好感受来自社会主义的无上关怀。

而此时此刻,谈及“深情之人被伤得最深”,谢逾之所以会睨向周倚眉,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他出身低微,被当作周家毫无人权的奴隶养大,唯一心心念念喜欢着的,只有这位遥远如天上月的大小姐。

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周倚眉不但对他兴致寥寥,还在他提出私奔之后将谢逾出卖——

想到这里,宁宁又不懂了。

就算谢逾付出十倍百倍的真心,就算周倚眉心冷如铁,从未被他打动,可无论怎么想,她似乎都没有太大过错。

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谢逾对周倚眉情深切切,难道她就非要因此而动心么?

除了“一往而深”,还有个句子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能强迫她与盗版青蛙王子在一起不成。

至于谢逾这种,说白了就是自私。真以为自个儿是全世界中心,掏心掏肺穷追猛打就一定有成效,其实做的那些事只感动过自己。

周倚眉闻言面色一白,低垂着头没出声。

从宴席开始到现在,她一口饭都没咽下。

“这位姑娘是此缘由,那——”

恋爱脑高度中毒的谢逾对宁宁信以为真,剑眉一挑,视线落在一旁的白晔身上:“这位小道长,不知又是为何?”

白晔正在猛扒饭,闻声猛地一愣,抬头时满嘴的白。

“我……”

白晔缓缓吞下嘴里的白米饭,微仰了头望向天空。

有宁宁的身先士卒,他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那个女人,名叫何小晨。”

镜外的长老们同时发出一声颇为嫌弃的“噫”。

莫名躺枪的何效臣:???

“从小到大,我卑微地爱她十二年,却为了给她心爱的男人顶罪,被亲手丢进监狱、取走肾脏。”

白晔攥紧拳头,用力往桌上一锤:“她说出狱之后就嫁给我,结果那只是一场谎言!我一颗赤诚的真心终究被她毁了,毁得鲜血淋漓……所以我逃了,在临走之前用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告诉她:何小晨,这次是我先不爱你了。”

怎么又是个取肾的。

谢逾望向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本想安慰一两句,竟听见砰然一声拍桌响。

“可是她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白晔咬牙切齿,眼眶里染了浅浅的红:“其实与她在儿时私定终身的是我、在山洞里照顾她三天三夜的也是我——不是我那双胞胎哥哥!她一直都认错了!”

这是个高手啊!

猝不及防听见这个转折,宁宁在心里直呼内行。

白晔只用短短两段话,就无比精辟地容纳了监狱梗、摘肾梗、背叛梗、白月光梗和最为经典的认错梗,堪称集狗血之大成,叫人不得不连声叹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昭昭在听完这番话后尴尬一哂,眼底的笑意悄然止住。

“世上竟有如此薄情寡义之人!”

谢逾是个容易受伤的男人,被故事里的恩怨纠葛虐到面色发白:“爱真的没用,多爱都没用,感情最怕她逢场作戏,而我们依然死心塌地,无论如何,不爱就是不爱了。”

白晔不停点头,实则心里尽是茫然:

这人在说什么爱来爱去的猪话?现实世界真有人能讲出如此尴尬的台词吗?或者说,其实他在像永归小和尚那样表演顺口溜?

这处浮屠境以虐恋情深为主打,估计从没遇见过比它更能洒狗血的人,一时间承受太多无法消化的信息量,怔怔卡了顿。

在片刻停滞后,谢逾选择放弃这群乱舞的妖魔鬼怪,往越来越扭曲的主线上狂奔。

“各位都是为情所伤,今日来了崇岭,不如借酒消愁。”

谢逾抿唇笑笑,继而斜斜靠在椅背,语气轻佻:“周小姐,为道长们斟酒罢。”

周倚眉眸光微沉。

倒酒向来是侍女丫鬟做的事儿,他此番一席话,无疑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她,当年高不可及的周家大小姐已再无权势,任他摆布。

还真是小肚鸡肠啊。

若是在平日里,宁宁早就拔了剑上前,但如今碍于浮屠境限制,不得不候在一旁等待剧情发展。

她本是恹恹拿手撑着腮帮子,一言不发盯着周倚眉瞧,等后者拿起酒壶,突然飞快眨了眨眼。

白裙女子纤细窈窕,因病弱无力,起身前行时身形微晃,轻轻咳了声。

她竟是以左手拿着酒壶,右手虽然也覆在瓷器之上,五指却绵软得像是毫无力气,仅仅能做出一个“拿”的姿势而已。

周倚眉的右手出了问题,很可能无法再用。

这样一来,谢逾让她斟酒的用意,就要更为险恶几分。

她被折磨得浑身乏力,只能凭借一只左手支撑整个沉甸甸的酒壶,于是毫不意外地,在给谢逾倒酒时手臂轻颤,将酒水洒落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