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必帖木儿不禁动容,急忙拉起八思巴,激动地说:“好,我启必帖木儿从此便认你这个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过是只狐狸,你拿去便是!”
他朝老头儿挥手,示意将我交到八思巴手中。老头儿哭丧着脸走上前,要将笼子递给八思巴,又拽着把手不肯放,嘴角一直哆嗦着,眼望八思巴,流出哀戚之色。
八思巴明白他的心思,索性不接笼子,转头唤:“王子——”
启必帖木儿赶紧打断他:“叫我安答!”
八思巴腼腆一笑,咬了咬唇角,轻声叫出安答:“这位老人家曾得你亲口应诺免去他儿子从军。安答是信守诺言之人,可以再说一次让他放心吗?”
启必帖木儿重重地拍着八思巴瘦削的肩膀,爽朗地大笑:“八思巴安答,你可真是会说话。好,我既然答应,决不反悔!”
八思巴打开笼子,将我小心抱出,捋着我的毛皮柔声说:“别怕,现在安全了,我带你回去疗伤。以后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们,恰那肯定会很喜欢你。如果你想回到山林里,我也绝不阻拦。”
被他捧在胸口,一双摄人心魄的通透眸子蕴着温暖的笑意,我忐忑惶恐的心终于放下,枕在他胸口,暖暖的体温透过褐红僧袍传来,我泪湿了。
泪渗进褐红僧袍的那一刻,我做了一个改变一生命运的决定:我要跟着他!
固然是想报恩,也未免不是打了些小九九。跟着他,便能时常听法,甚至是听他的伯父班智达亲自说法。这对于我的修行,极有裨益。哪个妖,能有这般运气?
一只手抚上我的眼角,轻柔抹去泪珠。仰头看,灿烂纯净的笑容如冬日暖阳,漆黑的深邃瞳仁中射出柔和的光芒。朝他怀里拱了拱,我露出乖巧的模样。
我知道自己扮乖时娇憨可爱,最讨人喜欢。果真他笑得更灿烂了,将我举在眼前,朗声笑着:“走吧,我们回家。”
我赶紧吱吱欢叫,点头同意。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从点头的那一刻开始,40年我没有再回到昆仑山,40年间,我与他,还有他的家族,紧紧连在了一起……“后来,八思巴果真信守诺言,与启必帖木儿成为一生的挚友。凡是启必帖木儿所求,八思巴无不尽心尽力。”我往壁炉里又添了几块柴,屋子里暖意融融,倒让人忘了窗外呼啸的狂风。
“我经常来西藏旅游,这段历史也知道一些。”年轻人点头,思忖着说,“当时四川还在南宋控制之下,蒙古之所以要取西藏,是为了保障军队进攻南宋时侧翼的安全。但是西藏当时局势混乱不堪。吐蕃王朝早已崩溃,大大小小的教派林立,割据一方各自为政。西藏地广人稀山多险峻,阔端用武力征服耗时耗力,也难保整个西藏都肯听从蒙古人号令。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迎立一位藏传佛教的领袖人物,抬升这一教派的势力,让整个西藏听从于他。萨迦派便是在这样复杂的政治环境下顺应时代要求,脱颖而出。”
我赞许地点头:“你说得不错。当时藏地的最大教派——噶举派分成若干小派:止贡噶举、帕竹噶举、蔡巴噶举、噶玛噶举等等,他们都畏缩不前,对蒙古军队敬而远之,不愿奉召。只有偏远后藏的萨迦派班智达大师卓有远见,接到阔端邀请便即动身。他的凉州之行,对西藏乃至整个中国历史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的思想居然那么现代?”
我扑哧笑出声:“我虽然居住在无人烟之处,却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目睹了这七百多年的沧桑变化,尤其是近几十年翻天覆地的巨变,怎么可能不受影响?我时不时变成你们的模样,去各处漂泊,体验你们的生活。你们用的各种电器,包括电脑,我也会用。你们上网找信息,我也是一样。我还有很多书籍,各种语言的都有,我可没有被你们的时代淘汰。”
他愣了一下,也呵呵大笑:“看来,妖也得跟上时代潮流啊。难怪我觉得跟你沟通一点代沟都没有。”
我们说笑了一会儿,他伸手在壁炉上取暖,饶有兴致地问:“后来呢?你该见到他弟弟了吧?”
我点头,看到年轻人专注的眼神,暗自笑了笑。看来他已经完全进入这个故事,不再以刚刚那样戏谑的口吻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