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all>智者如受挫折,也能更加奋力;雄狮一旦饥饿,也能杀伤大象。</small>
<small class="right">——《萨迦格言》</small>
“你总算回来了。”
我和恰那前脚刚到抚州,就收到了察必给我的狐狸一族特有的气味暗号。我追随着气味找到察必,跟她在一处小山丘上假装散步。她命侍从远远跟着,不得上前打扰。我看着察必写满担忧的脸,不由得紧张起来,赶紧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蹙着秀眉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来了个藏地噶玛噶举派的法王,叫噶玛拔希。”
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呼出一口气,我疑惑地看着察必。忽必烈的王府里不是经常会有这派那派的人前来投靠吗?这个叫噶玛什么的人,至于让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察必王妃紧张到这般地步吗?
“哎哟,你还不知道厉害!”一个栗暴敲在我脑门上,我立刻龇牙咧嘴地喊疼。察必冷冷地哼道,“此人跟那些故弄玄虚骗吃骗喝的神棍可大不相同。他也是出身名门,幼年时便以早慧名扬天下。他被选为噶玛噶举派创始人的转世灵童,在藏区已成名四十多年。没有那场佛道之间的辩论,八思巴不过是在贫瘠的后藏闻名,而这个噶玛拔希却是在更为繁荣的前藏家喻户晓!”
经察必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忆起了此事。40年前,这个噶玛噶举派没有像其他教派那样选择弟子或者儿子传承法统,反而找了个幼童说是前一任法王的灵魂转世。这在藏地可是第一次,所以这八卦甚是喧闹过一阵子,连我在昆仑山的山洞里都听闻了。原来正是此人来到了忽必烈的王府。
我揉着额头歪头问:“他来了之后对八思巴会有什么威胁吗?”
“当然有!自他来了之后,在大王面前使了好几次神通,让大王见到了海市蜃楼和天阙幻影。许多见识过他幻术的大臣和妃子都啧啧称奇。他们纷纷议论,说这个老喇嘛比年轻的上师更厉害、更有神通,说明姜还是老的辣。”
我嗤之以鼻:“八思巴最反感以神神道道的幻术迷惑人,肯定对这些议论毫不在意。”
察必随手摘了片树叶在手心裏搓揉,蹙着秀眉幽幽叹息:“确实如此。我去劝过八思巴,他只是一笑了之。大王对八思巴的信任非一般人可比,但听多了这种无稽的议论,我只怕大王心裏万一有动摇,会影响八思巴现在的地位。”
想起他风轻云淡的性子,我摇了摇头:“可即便如此,八思巴也不会在意的。个人的荣辱与得失,他最不放在心上。”
察必丢掉手心裏搓烂的树叶,双手叉腰冷冷说道:“现在最棘手的是,八思巴不在意都不行了。”
我暗暗吃惊,抬头望向察必。察必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噶玛拔希提出要跟八思巴斗法。一山不容二虎,他一定得接受噶玛拔希的挑战,才能坐稳上师的位子。否则,大王不但会对他不满意,甚至可能会考虑转而奉噶玛拔希为上师。这样,八思巴刚刚苦心经营出的萨迦派复兴局面,便功亏一篑了!”察必蹲下身凝视我,眼里是从未见过的严肃,缓缓问道:“八思巴可以对个人利益不在乎,可他能放开萨迦派不管吗?他放弃回萨迦受戒一直跟随大王的目的,难道他忘了吗?”
我心中一凛,她说得没错!萨迦是八思巴最大的牵挂。为了萨迦的利益,八思巴必须应战!我重重地吐出口气,目光在察必精致的脸上端详:“察必,你为何如此袒护八思巴?”
“先前我帮他在大王面前斡旋,是因为我本想诱惑他。”见我面色立刻变得不善,她赶紧揉我脑袋,“修为这么高的人,哪只狐狸能抵抗住想要吸他灵力的诱惑呢?”
不等已经瞪圆眼睛的我开口,她急忙解释:“后来我发现他意志坚定,非我能诱,索性放弃了。”她以帕子掩嘴,优雅地看着我窃笑,“你哟,爱上这么一个心坚意定的男人,可有苦头吃了。”
我磨着牙恨不得咬察必一口。这是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有必要非说出来吗?察必没理睬我的表情,继续说道:“我非一般人,这一点八思巴早已感觉出来了。他们这些早具慧根的修行之人,比普通人拥有更高的觉察力。可是,八思巴心性纯真宅心仁厚,见我从无加害大王之心,也就从没想过要揭穿我。我自是感激在心的。”
我犹自不悦,有些幸灾乐祸地问:“那噶玛拔希呢?他看出你的真身了?”
察必满脸忧惧,轻轻摇头:“那倒还没有,但我很担心。他显了那么多神通,为了争夺上师之位,不惜向八思巴挑战。我在此人面前不胜惶恐,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他感知出我的异样。可此人在王府时日久了,迟早会觉察出我的原形。到时,我可不敢相信他会放过这个向大王证明神通的好机会。所以,帮八思巴就是帮我自己。”
“可是,要怎么帮呢?”想到八思巴现在的处境,我不由得忧心忡忡,“八思巴虽然学识广博,可他从来没有花费精力学过这些幻化之术啊。”
察必面色凝重地盯着我:“为今之际,只有你能帮他了。明日在两人斗法时,以你的幻术蒙蔽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以为这是八思巴所为。”
“好。”我想也没想便点点头,转头一想又有些担心,“只是,我习幻术时日不多,要对所有人包括噶玛拔希施法,恐怕撑不了多久。”
“尽你所能吧,能撑多久就多久。”
我点头,见夕阳已落在半山腰处,不想再多耽搁时间,得赶紧找八思巴商议了。我正要拔腿跑,突然脖子上的皮肉被拎起,察必漂亮的脸蛋凑近我,神秘兮兮地说:“小蓝,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可你如此义无反顾地帮八思巴,反倒让我觉得瞒着你心裏实在不安。”
我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让察必放我下地。刚落地便听得察必说道:“你说得没错,你修为尚浅,此次对这么多人施幻术将消耗你许多灵力。”
我抖了抖皮毛,声音发颤:“会对身体有反噬吗?”
“如果你不强行施那些耗力太大的恶咒,那倒不至于灵力反噬。只是,你想要冲破萨迦班智达的咒术及早修成人身,怕是要延后许多年了。”
我呆住:“要延后多少年?”
“谁知道呢?看你和噶玛拔希斗法时消耗多少灵力。也许三五年便能恢复,也许三五十年。”她冲我挑眉,诡异地笑了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到时候,说不定八思巴早就鹤发鸡皮,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