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了年底,憋了一冬天的雪都落下来了。
早上推开门,整个世界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新鲜的雪气叫人心神愉悦。苗桐挽着白惜言去蔬菜大棚取蔬菜。大棚里的菜不施农药,以前白惜言眼睛好的时候,还会帮着周爷爷拔草捉虫。
周爷爷看着不停往下落的雪,很高兴地说:“冬天不盖雪被子,麦子就长得不好。这下好啦,瑞雪兆丰年。”
苗桐可不喜欢这么大的雪,以前在社里总能接到热线电话说哪里又因为下雪出了事故。她边把嫩生生的小白菜往袋子里塞,边下意识地搭话:“你儿子媳妇儿不都在城里不种地了吗?”
周爷爷用锄头挖了挖地面,瞪着眼对她说:“地里收成不好闹饥荒的话,咱们在城里吃什么?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子。”
“你都快八十岁啦,不要总是瞪人啦。”
周爷爷又瞪了她一眼,转头跟白惜言说话去了——他们倒是成了忘年交。
临走时犟老头又提了个方便袋给她,苗桐打开一看是剥好的花生,老头又瞪她:“拿回去,乡下侄子送来的。”
“哦,谢谢周爷爷。”
“不用谢,又不是给你吃的。”
苗桐哭笑不得,真是个老小孩。
从蔬菜大棚到小院门口,要经过长长的木栈道,而在栈道上能看到远处湮没在雪中的城市,还有越来越大不肯停歇的鹅毛大雪。
苗桐有点儿冷,可只要这个人在她身边,她的心就莫名发热。
“雪景很没吗?”
“很美,过了年就赶紧做手术吧。”
“好。”
他沾了雪的睫毛长长地垂下来,眼底空无,却有她,都是沉沉的温柔和欢喜。
刚到门口就看到不怎么宽的路上停着一辆车,几乎把路堵死。这条小路只有一辆车的宽度,都不能转弯,只能倒车去,连小莫都不会把车开到这裏来。
苗桐皱了皱眉:“家里来客人了吗,怎么把车停到别人家门口?”
白惜言想了想,这么嚣张的访客他还找不出第二个,随口答:“你见过的。”
进了屋,苗桐往客厅里一望,沙发上坐着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老人,他带的大约是秘书一样的人规矩地站在旁边。可不是见过一次吗,正是当初为了朱玉珂的婚事上门来的赵老爷子。
苗桐只看了一眼,低下头帮白惜言换鞋。
屋子里没人说话,白惜言由着苗桐伺候自己脱外套围巾,而后也不用人扶,虽然缓慢却笃定地绕过障碍物走到沙发前。
“老爷子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叫老爷子等我一个晚辈,简直是太失礼了。”
赵老爷子拄着虎头拐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大会儿了,端着茶抿了抿:“我这个老头子不请自来,失礼的是我啊。你做了手术我就该来看你了,可我老了,去哪都给人添麻烦。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他做手术都半年多了,而且还是在上海做的,老头子都没去看一眼。如今也绝口不提白敏离婚的事,要知道他跟找老爷子之前关系融洽也是建立在白敏是赵家媳妇的关系上。况且老爷子因为朱玉珂的事早就恨上了白家,他现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
“我很好,多谢挂念。”
“我们这种交情说话还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白惜言油盐不进,更谈不上热络,“老爷子可是忙人哪,怎么有空到我这来了?”
赵老爷子哪能听不出白惜言的冷淡,不过也不在意:“我是来看苒苒的,我本来打算让她在国外好好休养的,可这孩子非要从国外回来工作,说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你和苒苒的事原来闹得沸沸扬扬的,未婚生子这种事放在我们那时候那可是要浸猪笼的啊。虽然现在社会开化了,可闹得那么难看,以后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怕是难了。这孩子打小就乖巧懂事,受了委屈也不吭声,我就算进了棺材也不放心她。”
他怎么不提他那乖巧懂事的外孙女差点害死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的事呢?
白惜言还是笑,美丽的眼似乎在闪光,慢悠悠地说:“她是个成年人了,自己做什么还不清楚吗?老爷子也不用总操心了,年纪大了享点清福才是。”
“她要是清楚自己做什么就好咯,她从小就跟她表嫂感情好,总说她表嫂待她好。外人怎么防都好防,没想到最防不住的就是亲近的人哪。”
“是啊,这次我跟老爷子想到一块去了。我以前也想啊,我亲姐姐还真能害我吗?可我差点就被我亲姐姐逼得要死啊。当时我就想,到底我是不是她亲弟弟呢,怎么总一心向着个外家的表妹呢?”白惜言抚了抚额,继续笑,”我的后半辈子差点都被毁啦。”
二人说话听起来和气,可是你来我往夹枪带棒的,叫旁听的人实在难受。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赵老爷子的手在发抖,那是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