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嫘道:“他们并不愿意。”
王孙诵闻言恼怒:“是辛子不愿吧?”
辛筝的确不愿意,但奴隶们本人也比辛筝更不愿意。
骊嫘问王孙诵:“不知王孙可知逃奴为何要逃跑?甚至杀了主人也要跑?”
王孙诵露出了茫然委屈之色。“我不知。”
王孙诵的确很茫然,也很委屈。
他知道奴隶吃不饱疲惫劳作,过得很辛苦,他也很同情,会分给奴隶一些粟麦,觉得奴隶主应该善待一下奴隶。
但他并不认可奴隶的逃跑行径,有什么不满为什么不能和主人好好谈谈?
好吧,你跑了也就罢了,竟然还丧心病狂的杀死主人,太过分了。
难道看不到失去孩子的老父母,失去父母的幼童的哭泣吗?
他的城邑也有奴隶逃跑,他有一个认识的人,那是一位品性高洁的君子,乐善好施,素有贤名,却被奴隶给杀了。
城邑公中的奴隶也有逃跑的,明明他来了以后对公中的奴隶都很好。
这种时候辛筝这个始作俑者派遣使者过来,王孙诵还能保持礼貌的招待,不可谓不有素质。
骊嫘三言两语套出了怎么回事,一时无言。
她相信王绝对不会把唯一的孙子给养成这般模样。
身为王,没那么多风花雪月与含饴弄孙的时间,帝国的公文案牍足够累死他了,能隔个三五天检查一下孩子的功课,说两句话都已是不易。
这也是诸侯们的常态,再喜欢一个孩子,都无法做到长久的陪伴,能做的不过是安排可靠的人照顾孩子。
别说什么龙生龙,老鼠的孩子生来会打洞。
她从辛筝给那些孤儿的教材里看到过一篇文章:有人将一只鹰的幼崽当鸡养,然后那只鹰被养成了鸡,终其一生都不会飞。有人将鸡当鹰养,每天从不同的高度往下扔,最后,那只鸡学会了飞。
孩子们最后长成什么模样,王侯们只能赌运气,反正好就是自己的种好,不好就是另一半血脉的问题。
所幸,很多王侯都是广播种,纵是赌运气,基数上去了,总能挑拣出个满意的。
王,很不幸,他是纯粹的赌运气,一子一女皆早亡,如今只这一个后代,没有赌博的基数。
更不幸的是,王赌输了。
骊嫘觉得这是必然。
王保护得再好,也挡不住有心人的努力,刻意引诱孩童耽于玩乐,少年纵情声色是最下乘的,王孙诵这才是最高明的毁人手段。
就这么一个目标,所有人一块使劲,很难达不成目标。
事实上,王孙诵只是迂腐过头而非纨绔过头,足以证明王对他的保护很不错。
骊嫘不对王孙诵长成这般模样中牵扯的所有人发表意见,却只想头疼。
若是因为个人好恶,看不过去辛筝的性格,骊嫘觉得自己能说服王孙诵。
现在这种....分明是理念之争,是礼与法的冲突。
若王孙诵是个蠢的,也不是不能糊弄过去,但骊嫘看得出来,王孙诵是迂腐,而非不长脑子。
这是一位君子,一位符合礼乐时代道德标准的君子。
骊嫘只能无奈的在王孙诵的城邑中暂住了下来。
拉拢名单里,王孙诵必须拉进来,原因无它,他是王唯一的后代。
王孙诵显然很清楚这点,咬死了让辛筝交还奴隶。
骊嫘不问都知道辛筝的答案,只能委婉的提笔给辛筝写了则自己在蒲阪时听到的关于王孙诵的事迹。
王孙诵很小的时候就是一位善良的君子,待自己封地的奴隶与庶农很好,年幼时听说一个庶农的孩子病了,他正好路过,便去探望,却看到一家人在喝鼠肉羹,那个生病的孩子前一日夭折了。
王孙诵很是不可思异的问你的孩子死了你怎么还用肉羹
庶农说,羹里有盐。
一个问的是血亲死了,怎么还吃得下东西?而且还是吃肉,血亲病逝,再荒唐的贵族也会遵从礼法守孝,饮食不沾荤腥。
另一个答的是盐很珍贵,肉也很珍贵,不吃就坏掉了。
这件事也让彼时还很小的王孙诵有了重礼的美名。
骊嫘听到的时候只以为这是一场惯常的贵族作秀,不曾想,人不是作秀。
她相信辛筝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写的时候忍不住苦笑,说王孙诵天真,她曾经何尝不是如此,至少王孙诵看待奴隶的那套逻辑是她曾经也有过的。不同的是,王孙诵被人保护得很好,始终是笼中鸟,而她离开了笼子,被现实教了如何重新做人,于是有了如今的巨狡。
辛筝的回信很快,就俩字:等着。
骊嫘好奇的等着,等了两日,王孙诵果然改了主意,反正他是答应了定盟,至于全程谈盟约的是王孙诵的一位年长从人,王孙诵全程都是个摆设....那不重要。
盟约既成,骊嫘抓紧时间往垚邑跑。
昆北之地要乱了,接下来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垚邑。
辛筝控制下的人口已过五万,岂止吃饱,简直是吃撑了,这也决定她在接下来只能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至少,从常理来看是如此。这也是为何结盟能轻易谈成的缘故,辛筝要的是一个可供发展的安全环境,别人要的是可以帮助自己抢地盘的盟友,若这个盟友不会跟自己瓜分土地就更好了,辛筝无疑很符合这一标准。
辛筝虽有意昆北之地,却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背后有大族支撑的帝子王子,不存在吃不下的可能。她在吃撑的状态若一意孤行硬吃,只会撑死,权衡之后,未来半年都不会再扩张地盘,既如此,还不如捞点现阶段实在的东西,比如布匹粮食。
代价嘛。
帮别人抢地盘,她不要土地这一战利品,以及,以后不再接收逃奴。(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