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一旦倒下,周围的种族就会扑上来。”盗趾说,他很好奇燮打算在帝国死亡后怎么让它复活。“不论是前前任的元洲王朝统治者龙伯族还是前任的羽族,从未甘心让出权柄。”
元洲王朝的王位在漫长的历史上诠释了什么叫王位轮流坐。
人族不是第一任,前任是羽族,前前任是羽族,未来,人族也变成了前任,无疑是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
燮微笑。“很遥远的年代里,曾有一个种族统治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统治了很久,久远到所有种族有记忆的时候它们就已经建立起了强大的王朝,奴役着元洲所有的种族。但后来,那个种族的上层和下层爆发了战争。”
这有点像自己和帝国的关系,盗趾好奇的问:“那后来呢?”
“奴族们见主人打得如此欢快,深切的觉得自己在一旁看戏是不道德的,他们应该干点道德的事。”燮微笑。“后来,那个种族绝种了。”
盗趾怔了下,说:“那这结局还不错呀,主人都没了。”
他也听出来了,上层和下层,都是奴隶主,只是层次不同。
燮无语。“你也是人族。”
盗趾回以白眼。“蒲阪对你的裁决你不知道?”
燮道:“我知道,但王侯贵族并不能代表所有人族,既然不能代表所有人族,那就是不合理的判决。”
盗趾觉得燮是个很有意思的无赖。
燮问:“若有一日,面临相似的处境,你觉得帝国会坚持奴隶非人的道德还是跟你聊大家都是人族,帝国属于所有人族?所有人都应该举起戈矛保护帝国?”
盗趾反问:“若坚持呢?”
燮:“那就说明帝国不用考虑涅槃了,它就该永久长眠,如同元洲第一王朝。”
盗趾明白了,自己还是闪了眼,这不是个好人,这是个疯子。
盗趾无语的继续收割麦子,忙着呢。
燮休息了会也起来继续收割了,同时与盗趾继续聊如今的局势与接下来的打算。
“对了,你说我是第二个掘墓人,那第一个是谁?”
“太昊琰,人族的另一个王。”
“帝国有两个王?”
“太昊琰的王是自封的,不过我估摸着应该很多人羡慕,因为她的王位,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传给她的子孙,不像九州,王位不能世袭,王的所有直系后代都不能参与下一任王的角逐。”
“这么有原则?”
“没原则的都被杀了。”
“我就说怎会这么不合理。”
一边聊一边干活,分了心,燮反倒没那么累了,至少在麦子收割完之前不觉得累,麦子一收割完,整个人都瘫了,却还是得起来。
作物收割必须快,不然下场雨就悲剧了,不幸的是,根据他的预测,明天就会下雨,还是大雨,因而今天必须将麦子都给收了。
南方就是这点不好,潮湿多雨。
麦子收割后需要脱粒。
帝国用来脱粒的工具是木棍,慢慢砸,盗趾用的不是木棍。
常仪和他琢磨来澜北并非一日之事,自然做得准备也很足。
知道不管跑到哪都一定四面皆敌,大量的人力需要用于战争,因而常仪耗费大量的精力改良和创造了大量的农具,尽量让奴隶们能腾出人手去应对战争,又不影响耕作。
人族耕地用的是犁,没犁的话就是耒耜慢慢挖,一个人挖坑,一个人撒种子,效率....低得感人。
有犁的话,大部分是人拉着犁,牛马太珍贵了,只有在贵族的上田里才会用,寻常田地都是人拉。
犁若用牛来拉,须得两牛,换成人,自然就需要更多的人。
常仪将犁给改成了一牛就能拉着走,并且犁得很深的新犁,最让人佩服的是,因为不知道哪种最合适,她是各种思路的尝试,提供的各种犁中有一种犁有六把犁铧,到了澜北后盗趾试着让人做了出来,简直是耕地神器,只要有足够的畜力,犁地特别快。
牛马不够也不是问题,盗趾找农人和靖人集思广益的改了改,改出了豚犬也可以用的种类。
收割的话也有收割车,但只适合在特别平坦且没什么石子的地方用。
便是脱粒,自然也有更好的工具。
常仪也设计了一种叫枷的东西,由一个长柄和一组平排的竹条或木板构成,很容易做出来,比木棍更方便,也不用担心像木棍那样,敲着敲着,虎口就裂了。
燮忍不住道:“也不知常仪是谁,感觉像巫抵殿的人,但比巫抵殿接地气多了。”
巫抵殿也擅机关造物,但人真的就是高大上的机关造物,以战争用的东西为主,一般人用不起,而常仪设计的东西....一点都不高大上,怎么简单怎么来,哪怕是氓庶,只要能有时间和精力,自己都能尝试着仿制出来。
“若是巫抵殿的人,风格这么与众不同,不应该一点名气都没有。”燮嘀咕道。
盗趾说:“我也不知她是谁。”
“你都不知她是谁还那么信她?”
“她对王侯贵族充满了恨意,见天的活埋。”盗趾道。“我如何不信她?她比我更渴望看到帝国灭亡,就是太善良了。”
“她帮你那么多,你还骂她?”
“这回的善良不是贬,是褒。”盗趾道。“对上位者的好,那不是善良,而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生杀予夺掌控在上位者的手里,谁会拿命赌上位者的宽容?但对自己脚下的蝼蚁还能同情,那是真正的善良。”
“你以前没遇到过好人?”
盗趾摇头。“不一样的,我以前遇到的,他们的同情是居高临下的,是施舍,那种同情,不是对人的,更像是一种人看到生得可爱的豚犬受伤时的心情,若豚犬的模样不堪入目,他们是不会多看一眼的。而常仪,她的同情是因为我们是人,所以同情。”
顿了顿,盗趾举了个例子。“她很多时候都在负责教导孩子们,有一次我听到她告诉孩子们,一个人若将饿死,那么为了一口吃的,不论是偷是抢,是杀人还是放火,都不可耻,因为求生有理。”
燮默了须臾,憋出一句:“很务实。”
道德是吃饱喝足了以后的事,都要饿死了还能谈道德,只能说明离饿死还有距离。
盗趾问:“所以你真不认识?”
常仪不论是性格还是容貌都相当的有特色,不可能默默无闻,以燮的出身,哪怕没见过也不应该没听说。
“你确定她的名字是真的?”
“自然是假的,但我给你描述过她的容貌,那样瑰丽的容貌,我觉得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个。”
“真不认识。”
燮忽的眯了眯眼,远远看到远方有黑点,那是城墙的方向。“那是什么?”
“应该是攻城了。”盗趾说。
外头的联军心并不齐,刚来的那会儿还认真攻打了几次,但发现鲁阳是真的同乌龟壳似的,想打下来,伤亡会很大后便改变了策论:围着。
盗趾琢磨着,接下来应该就是比谁能更熬了。
奴隶军只要熬赢了,就能和蒲阪谈判。
自己预测失误了?
“你在这里主持抢收,我带人去看看。”盗趾将枷放下对燮道。
“交给我吧。”
燮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盗趾回来,但也听到攻坚战该有的喊杀声,犹豫了下,派了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人很快就回来了。
联军用飞石车投进来很多尸体,尸体上长了脓包疹子,明显是死于疫疾。
盗趾快气疯了,正带人清理呢,但飞石车各处投,有一些尸体投入了居民区....
燮呆住了,给麦子脱粒的枷跌落在了地上。
疯了。
鲁阳哪怕经过了之前的诸多混乱,如今也有二十余万人口,这样一座大城大疫,根本隔离不了所有人口,届时整个澜北都得倒霉,这是哪个蠢货想出来的?
燮下意识思考起来。
不会是扶风侯,这位一直都在不惜钱粮的收买氓庶与奴隶,一点一点的摧毁盗趾的根基,顺便掠夺人口,这么久,投入的钱粮并非小数目,她已经撒不了手了。而且季连国和扶风国位于同一条河的不同位置,从扶风国来季连国是逆流,可能多费点时间,但反过来却也很容易。
黎、高辛与唐三侯?
这三个嫌疑倒是很大。
唐侯应该也不会,唐国这么多年扩张得也厉害,以前和季连国有很多小国隔着,完全不接壤。如今的话,最近的地方就隔了一条漓水,季连国若瘟疫横流,他也别想跑。
高辛侯与黎侯与季连国的距离都不近,只要封住水路,影响不会太大,嫌疑最大。
季连侯?
季连国瘟疫横流,人口锐减,对做为季连国国君的他又有什么好处?
思考着嫌疑人,燮的心中却是升起了真切的绝望。
他所有的计划都被这个蠢货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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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拆帝国的台,放帝国的血,干得特别勤快,但写到这里突然发现,实际上她十数年杀的人,好像都及不上她为盗趾改良出来的工具未来会带来的死亡多。
生产力的发展必然改变生产关系,但这种改变并不是和平转型,而是血腥转型。旧的生产关系里,不肯转型的统统死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不配套引发的战争中,而及时转型的则成为新的生产关系中的新贵。
从两牛拉犁到一牛拉,生产力至少翻一倍,再加上青婧在北方的研究,这对同门已经成了分封制的终结者(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