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长桑君(1 / 2)

不朽 都广建木 3869 字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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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水一处关卡外的救济村。

长桑君坐在一块石头上大口的吃着饭,稻米饭加新鲜的野菜,一点荤腥都没有,比起在郊邑时的待遇真的是差多了,但想想澜北如今的情况,还能有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进餐已经很不容易,也别挑剔了。

最重要的是,真给他弄来了肉食,他也未必敢吃。

在郊邑时吃的肉食都是家禽,辛子将全城的家禽都给搜集起来宰杀了再炖烂食用。而在这里想吃肉就只能吃野味,长桑君不挑剔野味,但他不想吃生肉,而现在这条件,想吃肉,大概率吃生的。

把肉煮熟很废柴,若是用的陶器就更废柴了,柴不够,很多人族吃东西都是吃生的。

长桑君几十步外的地方是救济村的入口。

整个救济村都被木栅围绕,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用来运送物资的后门,另一个则是正门,但不管是正门还是后门,进出都必须接受医者的检查。

判断有没有染疫,若是没有,先放到第二隔离区隔离两天再瞅瞅有没有变化,没有那就没事了,去帮忙,种种菜和驱赶染疫的难民。

若是有,再视年纪决定,年长则扔掉,不远的地方有个专门处理尸体的大坑。

坑很深,底部铺了厚厚的石灰,避免污染水源。这是长桑君提议的,在郊邑的时候辛筝刚开始处理尸体都是烧掉,后来柴不够,青婧给她出了个主意,铺石灰。

长桑君彼时有询问为何,得到的回答是避免污染水源。

地底下也是有水的,并且还是活水,并和地表径流相通。

把尸体随便埋,没有污染地下水还好,若是污染了,必然倒霉一大片。

病人还没死。

迟早都会死。

现在都还没治疗的方子,传染性烈,死亡率还特别高,病患又太多医者不够,自然要做挑选,只留下身体强健底子好的病患到第一隔离区供医者研究之用,别的统统舍弃。

长桑君想念肉食时门口处起了冲突,哭声也更大了。

长桑君没看,继续低头扒饭。

他没看,刚被押来的医者却是正好撞上了。

一对祖孙被拦在了门外。

大父染了瘟,但还是少年的孙子没有,医者给了孙子两个选择:要么带着老人离开,要么留下来,但老人不能留。

少年显然不想把老人扔下,哭着跪在地上乞求医者和护卫。

没人理会少年。

医者进门后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大抵是死心了,从地上爬起来背着老人离开了。

医者只回头看了一眼便不忍的将脑袋转了回来不再看,而脑袋转回来后才走了两步便看到一个疑似故人的老家伙。

医者试探的询问:“长桑弘?”

长桑君不由抬头,看到医者,先是迷惑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一瞬之后便想起对方哪位了,双眸里噌的冒出了怒火。“是你!”

长桑君这反应显然有些出乎医者的预料,故人相见的笑容刚爬上嘴角便疑惑的停住了。“三十多年未见,你怎么....”这么个反应,仔细想想,他俩也没过节....呃,也不是完全没有过节。

医者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虽然你我曾为情敌,但芕已过世三十年了,且芕的情人那么多,你如此,记得过来?”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与芕分开。”长桑君道。“若未分开,她出事时我不会一无所知。”

医者闻言笑了笑。“是你自己禁不住刺激的,芕的情人众多,你却因此而生怨,怎能不被甩?”

长桑君反问:“难道你当年就甘之如饴?”

“当然不会,但我比你聪明,我不会流露出来,甚至去指责芕。”医者叹道。“你看你自己的教训,从我故意刺激你到你去找她被甩,都没超过三个时辰。”

长桑君闻言讥道:“哦,那你没被甩?”

芕的情人众多,但就没哪个能和她维持超过两年的。

分手理由多种多样,有因为想接受不了芕的滥情想改变她被甩的,有希望想和她结婚,希望她收心而被甩的,但更多的还是睡得次数多了,没有新鲜感了,就被甩了,以及非常少的一部分,脸和身材不如以前了,所以被甩。

短则几天,多则一两年,一定会被甩。

长桑君的问题就很扎心了。

医者故意设计赶走了芕身边一个又一个的情人,长桑君只是其中之一,虽不是第一个,却是最后一个。

医者道:“那也好过你,一个月都没有就被甩了。”

长桑君怒,俩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家伙对彼此展开了犀利的冷嘲热讽,直到双方的心都被扎得血淋淋的才止战。

谁不是失败者,大哥何必扎二哥呢?

何苦互相伤害?

芕都过世三十年了,俩糟老头再斗又有什么意义?

俩老头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年纪终究没全活到狗肚子里去,鲜血淋漓后都心平气和的坐了下来叙旧,聊起了彼此的经历。

长桑君没什么好说的,芕死后他就做了苦行巫医,循着芕曾经的足迹去看她曾经经历过的风景,世人虽不知他的路线,但他是苦行巫医的事迹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医者也听说过。

医者就比较稳定了。

进了澜北鲁阳的神庙当巫医,按部就班的往上升,但升得太慢了,而且很快就到了顶,他虽是贵族出身,却也只是底层贵族,不然也不会被送到巫宗当巫,继承家业不好吗?

当巫也不错,但巫宗规矩特别多,巫必须过清简的生活。

大部分人对巫的清简的理解是苦行,但实际上不是。

巫宗对清简的规定是:不劳者不得食,即便是得食的劳者,若胃只能装一碗的量,那么食案上的饭菜总量加起来就不能超过一碗,多了的话得吃完,不能浪费;穿衣服是能遮羞并且暖和即可;住的地方不需要太大,能放得下自己和自己的东西即可;出行的话,没有急事尽量步行,既锻炼身体又不会错过沿途的风景。

林林总总的规定超多,详细到令人发指。它连吃什么都有规定,春季只能吃春季收获的作物与蔬菜肉类,夏季也只能吃夏的,反正什么季节就吃什么季节的产出,不允许大冬天的要求吃桃子杏子这类行为。

还有结婚,巫宗允许巫结婚,但不管当地社会民风民情如何,巫都只能一夫一妻,且双方地位平等,哪怕觉得现在的配偶老了,看着生厌,想换一个或是找情人,都得先和离,不然就是不忠。当然,你要是没有结婚,那你就是自由身,便是情人遍天下,只要双方你情我愿都随便。

从普通人的角度,这样的生活无疑是很不错的,吃得饱穿得暖。

对于贵族而言,这生活条件太糟糕了。贵族喝个水都要人伺候,而巫,哪怕是十巫,巫宗的规定都要求衣食住行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想要照顾,除非残了或是年纪实在是太大,反正只要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就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要有人伺候,哪怕是一个底层贵族,也得十几个人照顾生活起居,冬季吃桃子梨子很寻常,一餐至少十几个菜,每道菜只吃一两口就饱了,剩下的扔掉,家中侍者只要姿色过得去都要睡一睡的的王侯贵族们看来,巫宗的那些规定简直反人类。

哪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随着巫宗的日渐腐朽,很多巫私底下的生活之糜烂不输贵族,但仍旧不能如贵族一般光明正大的奢靡享受。

世人不会唾弃讨伐贵族的奢靡无度,却一定会讨伐宗教人士的奢靡享受。

巫的奢靡享受必须偷偷的,永远见不得光。

也不是没人想过修改那条条框框,以便光明正大的享受生活。

结果?

当时在位的巫女笑吟吟的表示这种改祖制的事情自己得想想,转身就展开了一番整肃风气的运动,一口气杀了至少五万人,杀得再无人敢对那些关于巫者衣食住行的规矩提意见。

哪怕成为巫也可以获取权力,如十巫,哪个不是王也要给三分颜面的存在,即便是次一等的巫祭,在各个地方也是跺跺脚便地动山摇的大人物,但大部分贵族仍旧舍不得将得宠的孩子送进巫宗为巫的,认为那是惩罚,是把人送去受罪的。

成为巫就不能再继承任何家业,必须终身侍奉神祇。

帝国的宗法制虽然严格规定了谁有继承权,谁没有,谁的继承权排在前面,但在财产的继承方面却是很公平:诸子均分制。

父母有一百车财宝,膝下有十个孩子,嫡长嗣继承爵位、祧,但一百车财宝却是十个孩子一人十车。仅限于都是嫡出,若有庶出,标准又会有所不同。

支撑一个贵族的体面生活需要太多财富的供养,因而贵族疯狂抢夺公田的劳力开垦私田挖国族的墙角,上层贵族还好,大多坐拥僮仆数万,不差钱,但底层贵族却是开源的同时也不会忘了节流。

医者便是如此成为巫的。

家族也不是没给他支持,但比不过那些出身更好的。

他很快便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结婚生子,靠着自己已经拥有的地位和出色的医术过着平凡而优渥的生活,如不出意外,他将这样平淡而枯燥的过完一生,死时子孙盈满。

但这轨迹被万恶的盗趾打断了。

澜北的巫祭神庙就在鲁阳。

鲁阳城破前很多显贵偷偷跑了,医者也抓住机会带着家人跑了。

长桑君有些疑惑。“既然跑了又怎回来了?”

虽然救死扶伤是医者天职,但疫区....只能说,医者也是人,是人都会贪生怕死。

医者道:“我们逃难去了扶风国。”

长桑君顺懂。

扶风侯显然不是一位尊重血统的国君,她更关心自己是否需要。

救济村不少医者都是被自愿来到这疫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