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亿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足赤为了让流民有更深的理解,或者说更加愤怒些,教导军规军纪之余也教流民唱歌,从早到晚往里操练,哪怕伙食好,身体不会撑不住,精神上却还是会受不住,自然要有点放松的娱乐。
放松方式也很简单,主流做法都是买奴隶犒赏军队,但辛筝禁止自己的任何一支军队这么干。
不能通过睡奴隶放松,那就唱歌好了。
第一首是《伐檀》,是一首诞生于冀州的诗歌,已在冀州的底层氓庶中流传了四五百年。
翻译得更简单粗暴些便是:
砍伐檀树声坎坎啊,棵棵放倒堆河边啊,河水清清微波转哟。不播种来不收割,为何三百捆禾往家搬啊?不冬狩来不夜猎,为何见你庭院猪獾悬啊?那些贵族君子啊,不会白吃闲饭啊!
砍下檀树做车辐啊,放在河边堆一处啊。河水清清直流注哟。不播种来不收割,为何三百捆禾要独取啊?不冬狩来不夜猎,为何见你庭院兽悬柱啊?那些贵族君子啊,不会白吃饱腹啊!
砍下檀树做车轮啊,棵棵放倒河边屯啊。河水清清起波纹啊。不播种来不收割,为何三百捆禾要独吞啊?不冬狩来不夜猎,为何见你庭院挂鹌鹑啊?那些贵族君子啊,可不白吃腥荤啊!
教众人会唱了后,足赤笑说,贵族君子真的不会白吃闲饭与荤腥,他们吃饱喝足了才有气力拿鞭子来抽我们,让我们更加勤劳,让我们不敢逃跑,哪怕是逃跑了,他们也能追上我们呀。
众人也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足赤的准备很足,一首《伐檀》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葛屦》,约莫两百年前诞生于葛天国的一首诗歌,在织女们中流传得很广。
纠纠葛屦,可以履霜。掺掺女手,可以缝裳。要之襋之,好人服之。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维是褊心。是以为刺。
《葛屦》后面还有《陟岵》,诞生于百余年前的冀州,具体哪个国族就不清楚了,反正它为上层所知时已在许多国族传唱开来,伴随着某个国族的一场暴/乱,参与□□的氓庶们便唱着这首诗歌,最终全部被绞死。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陟岵》后面是《北山》,诞生于最近几十年,这回倒不是在奴隶与氓庶中流传的诗歌了,而是在贵族体系中最低一级的士人中流传的。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四牡彭彭,王事傍傍。嘉我未老,鲜我方将。旅力方刚,经营四方。
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
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
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或出入风议,或靡事不为。
短短几首诗歌,非常清楚的让流民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去究竟有多悲惨,贵族有多奢靡,岂能不生恨?
哪怕是因恨而生爱,恨自己为何没生在贵贱恒定的世界,渴望进入其中的——没血统的话,这就是白日梦,但也不妨碍有人想通过出卖桓焰来尝试的。
足赤一首北山也把路给人堵了。
士人也不好过啊。
不做士,做大夫?做公卿?
迄今为止帝国历史上还未有过哪个没有血统的大夫,更别说公卿了。
若说前面的桓焰勉强能理解的话,那最后一首就让桓焰忍不住怀疑足赤究竟想做什么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更通俗点就是: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许吃我种的黍!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照顾。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土有幸福。那乐土啊那乐土,才是我的好去处!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许吃我种的麦!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优待。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国有仁爱。那乐国啊那乐国,才是我的好所在!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许吃我种的苗!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慰劳!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郊有欢笑。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这首名为《硕鼠》的诗歌并无前面几首那最差也有几十年的历史沉淀,却是最能引起流民尤其是奴隶的共鸣的诗。
它的作者叫趾,盗趾之乱的趾,盗趾从冀州转战万里,这首诗也传遍了九州,盗趾围攻帝都时是这首诗传唱得最疯狂的时期,而盗趾死后....传唱禁诗要死人的,不过这种东西,往往越禁越传。
桓焰问足赤,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足赤回答,我也不清楚,但这是大君的意志,她说这样能为你打造一支最精锐的军队。
桓焰很怀疑。
但同样的练兵方式,她最终练出的是一支比唐国水师更精锐的水师。
以五千人面对二十倍于自己的兵力,桓焰将联军打得屁滚尿流,斩首两万,俘虏五万。
足赤将俘虏中的贵族都挑了出来索要赎金,奴隶与氓庶则是进行了新一轮的挑选,选出了六千给桓焰补充和扩张军队,将水师扩张到了一万。
但因为是俘虏编进来的,这六千人不能享老成员的待遇,而是享低一等的辅卒待遇。
水师的老成员为正卒,军营管一日三餐,餐餐有肉,并且每个月有钱拿。当然,鉴于正卒从早训练到晚,三个月才放两天假,钱拿到了手里也是没地花。
辅卒也管一日三餐,但只有一餐有肉,并且没钱拿,等以后为水师立下了功,证明自己的忠诚与勇武后才能成为正卒,享正卒待遇。
哪怕是通过这种方式淘掉了六千,也还有四万多。
四万多张嘴,一顿吃掉一座小山。
桓焰想遵循主流做法全部坑杀算了,但这种决定不能不跟足赤打招呼,便去寻足赤。
足赤给她了一封信函,辛筝在足赤来之前辛筝就写好了的。
如果打输了,便让桓焰先去沃西避避,猥琐发育一段时间,若是打赢了,控制了这段河道,便让她去三川平原,那里有不少国族,其中一个叫梁,让她用云水河道日后每年的一成收益换梁的一个爵位,以及一块封地。
封地是辛筝指定的地方,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在云水混了数年,差不多走遍了云水中游这段水域的桓焰可以很明确的回答:风景优美.比青山秀水民风淳朴的地方更宜人。
何为青山秀水民风淳朴?
自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没有足够的护卫不建议踏足的风水宝地,不然被杀人劫财也怨不得旁人。
青山秀水民风再淳朴好歹也有民风,民风淳朴也不是难事,揍一顿不乖顺就再揍一顿,只要揍不死,一直揍下去,总会乖顺的。
可辛筝指的地方,只有青山秀水没有民风淳朴,那地方连人毛都没有,也不一定就没有,说不定有逃奴的存在。
这年头奴隶造反绵延起伏,打得过就杀掉主人全家,打不过就抢上一堆工具成群结队的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如果没有足够的工具供抢的话,那就在跑之前先借用主人的作坊生产一些工具后再跑。
会不会打造工具?
自然是会的,王侯贵族的衣食住行可都是奴隶与隶农生产的。
某种意义上,数千年的较量中,奴隶与奴隶主都在进步。
奴隶主对奴隶的盘剥越来越干净,而奴隶也越来越擅长逃亡与反抗,千年前的奴隶逃跑可都是赤条条逃跑的,哪像现在,逃跑都还不忘尽量带着工具一起跑。
鉴于此,那地方说不定会有逃奴生存。
逃奴的生存环境比起奴隶也好不到哪去,甚至从寿命角度来看,比奴隶更惨。
爱惜奴隶是奴隶主的本能,每年的冬季都会有很多的氓庶冻饿而死,但奴隶冻饿而死的概率比氓庶小多了,因为奴隶主会将奴隶集中起来用最少的资源养活所有奴隶。
逃奴的死亡率很高,即便有逃奴存在,人口也不会太多。
俘虏有用处了。
辛筝要的地盘不在梁侯手里,而是在一个贵族手里,这也不是难事,武力加白壁五双,该贵族便愉快的将这块地盘给了桓焰。
筑城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是在辛筝指定的这块地盘。
支流两岸尽是林木藤萝,葳蕤繁盛,哪怕如今是白昼,从河面上望去也是一片黑暗,甚至连河面上都光线稀疏。
桓焰划着舟楫顺流而下回到了一个大湖前,云梦泽湖泊群数以百计,大部分都没有名字,这个湖泊亦然。
桓焰与足赤讨论过后给它起了个红鱼泽的名字,是足赤的提议,理由是辛侯会喜欢这个名字。
桓焰彼时瞧着足赤的眼神,总觉得这家伙的话得反着来理解,但她也有点好奇,加之也想不到别的名字,便同意了。
红鱼泽里没有红鱼,但有大鱼。
既然要筑城,自然要将这片区域的危险因素给清理干净,陆地上的大型肉食猛兽,水里的大鱼。
足赤不擅水战,负责的便是清理陆地上的猛兽,桓焰负责水里的。
第一天的时候桓焰打算先了解一下红鱼泽的鱼类情况,便准备了一只生豚头,用绳子坠着将豚头放进了水里,然后....最先过来的是一群半尺长的鱼,围着豚头啃食豚肉,但没啃两口血腥味便引来了一群两尺长的大鱼,小鱼与豚头都成了鼎中食。
别为小鱼悲伤,很快又有一群更大的鱼来了。
桓焰清楚的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几条体长超过一丈的大鱼。(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