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
安走得很快也很愤怒,以及无力。
她不想死,她想过上吃饱穿暖与健康长寿的生活就那么难吗?
若这世上真有神,神一定是个混蛋,以凡人悲苦为乐。
瞎走了一通后安发现走回了自己的家门口。
奴隶的家自然也符合奴隶的身份,是半地穴式的草屋,脆弱低矮,进门都只能用钻的,冬季时不及时清理积雪,一定会被压垮,温度也很宜人,冬冷夏热。
盯着家门看了会,安最终还是往回走了。
她不能放弃。
放弃了,未来就真的是只有死路一条。
没在白骨前找到嗣君。
安也不知嗣君会在哪。
嗣君精力旺盛且活泼,更直白点就是这是个天生心性就很野的熊孩子,仿佛不闹腾就会死。
上树抓鸟,下河....这个倒是不会,年纪太小了,谁敢让她下水等着被处死吧。
而且嗣君也不太喜欢有人跟着,嫌烦,一个个的就想着让她安静点,便是让陪玩,也玩得一点意思都没有,经常甩开奴隶乱跑。
久而久之都没人管她了。
同样,想找她也有点麻烦。
安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反倒是今天暂且罢了,准备以后再想办法与嗣君偶遇时却看到了嗣君。
在湖里。
毕方台内是有池的,人工开凿的湖泊,引的是辛原上一条水量比较大的河流里的水,供毕方台的禁卫与宫人们取水用。
供如此多的人取水,池的面积与深度都不小。
却没有烟波浩渺之感,池中遍植芙蕖。
正是孟夏时节,荷叶田田,芙蕖含苞。
安眯眼瞧了好一会才看清荷叶间扑腾着的不是池里养着的大鱼,而是人,并且是熟人——嗣君。
这水有点深,下去可能会死人的。
安迟疑了的看着水里扑腾的嗣君。
嗣君也看到了安,赶紧求救。
安咬了咬牙跳了下去。
天下没有白吃的膳食,想得到什么,连赌命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改变人生?
庆幸的是,安经常在夏日时为贵人采芙蕖,虽然是乘着小舟采芙蕖,但怕不小心掉下去后命没了,安自学了泅水。
更庆幸的是嗣君是一个理智的被救者,在下意识勒住安的脖颈却发现安被勒得呼吸不畅后马上松了手改勒安的腰。
安:“....”算了,总好过被勒脖子。
上了岸,嗣君趟在地上使劲的喘着气,眼神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安问:“你怎么跑水里去了?不怕被淹死吗?”
“谁会想死?我是被人推下去的。”嗣君怒道。
安哦了声,道:“谁让你总是一个人,自然容易被人逮着机会。”
嗣君更怒。“我不是一个人,死得更快。”
安看了眼嗣君,合着嗣君你对自己的处境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觉呀。“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够足够忠心的从人。”
嗣君闻言想了想,忽的道:“你知道上一个对我好的人去哪了吗?”
安问:“去哪了?”
嗣君回道:“我也不知。”
安有点怀疑嗣君是不是在逗自己。
嗣君解释道:“冬天的时候我的窗子经常会被人打开一条缝,有一次有个侍女发现了,将窗子重新关好了,后来没几天她便消失了。”
安道:“死亡并非最可怕的事,至少对我而言不是,即便我死了,那也不过我输了,愿赌服输。”
嗣君道:“可我不想赌,你所求是能吃饱穿暖与不因生得好看而死,我会保护你,但我不会要你做我的从人。”
安想了想,觉得这已经是很不错的进步了,更多的,以后慢慢经营,总能如愿的,遂点头。
两个人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并且更亲近了些。
这也让安发现嗣君的处境似乎比自己想像的更危险。
被人推水里差点淹死,嗣君完全没有去和辛子说的意思。
问嗣君,嗣君却反问,为何要告诉父君?
到底相处得久了,又时常揣摩嗣君,安只片刻便想到了嗣君的话里透出的意思。
不需要告诉辛子,因为说了也没用,想得更坏点,可能,说了会更危险。
嗣君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安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她的父母被上头青睐,地位有提高,家里的日子好了不少,甚至于她自己也得到了一个先生。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侍卫,安也不知嗣君是如何做到的,也可能是吩咐了下去便做到了。
嗣君是未来的国君,虽然历史上很多倒在了国君之位前的嗣君,但做为国君之位最正统的继承人,不论这个嗣君的未来多么不靠谱,总是会有的人投效的。
识字与习武,她没向嗣君提过,但嗣君却给得非常合她的心意。
财富终究会花光,美食亦会吃完,地位....那也得有匹配的能力,不然得到了也守不住。
在这座浸满了公族鲜血的台城中,有太多太多的例子了。
然,一个月后安还是重新向嗣君提出了想成为她从人的请求。
许是因为相处得比较愉快,也可能是没事干,嗣君经常带着吃的喝的来找她玩,安提出请求时嗣君正抱着一枚果子在努力的啃着,听了安的请求,不由愣了下。
嗣君颇为服气。“你真犟,我都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安道:“我相信你,但我比较怀疑你还能活多久。”
嗣君目光冷锐的看着安。
安提醒。“昨天你为何吞我的珠子。”
她弄了两根羚羊角准备打磨一些珠子,才打磨出了两枚,其中一枚被嗣君看到后随手给吞了。
然后....安抓着嗣君把手伸进她喉咙里抠了很久才让她将珠子给吐出来,终于看到珠子的时候安松了口气,发现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差点被你个熊孩子给吓死啊。
嗣君嗫嚅道:“...看错了,以为是糖。”
“羊角珠子和糖,难为你能找到相似的地方。”安对嗣君的眼神甚为佩服。
“不都是圆的吗?”
安被气到语塞。
的确都是圆的,但一个是能吃的,另一个也能吃,可吃了就得死呀。
气愤中安看着嗣君手里准备往嘴里放的糖丸,忽的想起一件事,认识这么久以来,她好像从来都没见嗣君吃过糖丸以外形状的糖。
“你的糖怎么都是糖丸?”
嗣君回以茫然的眼神。“糖不都是糖丸吗?”
安:“....我必须做你的从人!”
嗣君拒绝。
安想了想,问:“若你死了,你如今给我的一切,你觉得我还会不会拥有?”
嗣君闻言愣了下,下意识思考了起来,根据她在这座台城中看到的东西,安只会更惨。
就好似辛子曾经宠爱过的情人,一旦失宠,大多都会沦落得很惨。
可让安做自己的从人,嗣君很怀疑她会死得比自己更快。
嗣君最终还是没拗过安,被安说得一时迷糊差点就同意了,只是差点,因为有一个问题,她的从人是谁并是她自己作主,得辛子同意。
安闻言退而求其次,那就随便什么身份好了,侍女也可以,大不了以后转从人。
嗣君最终还是同意了。
越是走近嗣君的世界便越是能察觉到这位嗣君的处境是多么的危如累卵。
嗣君是辛子最正统合法的继承人,也是辛子所有子女中唯一一个有法理继承权的人,但辛子一直在培养和给予权力的却是私生子的鹿。
嫡嗣有法理而无权力,私生子手握大权而无法理。
会发生什么?
若是在别的国族,不好说,但在辛国这个国君死于非命,下克上是家常便饭的方国,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想太久。
安犹豫了下,哪怕知道卑不间尊,疏不间亲也还是忍不住委婉的提醒了下嗣君。
嗣君非常平常的回答:“我知道呀。”
你知道你还这么冷静,冷得一点作为都没有?安不可思异的看着嗣君。
认识也有半年了,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嗣君你这么没有求生欲。
嗣君道:“阿父的年纪很大了,我的年纪太小了,国赖长君。他用我给鹿铺路,这不是应该的吗?”
安想了想,问:“那你知道这样下去你会如何吗?”
“我会死。”嗣君回道。
王座由鲜血与白骨铸成,她的血与骨会是鹿的王座上最显眼的那根骨头。
安诧异。“你不生气?”
嗣君不解:“我为何要生气?”
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老子要是这么对她,她肯定气到宰了生父,可嗣君....她看得出来,嗣君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起杀心。
“你不想活吗?”安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会保护我的,你若是死了,我现在拥有的都会被收回的。”
嗣君摇头。“我怎会想死,可我也想不到我能做什么,国赖长君,我太小了,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治国,一个不懂治国的人,还是一个孩子坐上王位....你若是臣民,你能安心?”
安语塞。
她,还真不可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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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第一卷时辛筝说过的,她有且只有一个朋友。
虽然安接近辛筝,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与步步为营,正常人可能都不太喜欢怀揣功利心接近自己对自己好的朋友,但对于辛筝而言,她的认知里那就是没有人有义务无偿对你好,包括你的父母。所以她不会觉得安接近她是抱着功利心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是恶意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以及,安对辛筝是抱有功利目的,但她对辛筝好也是真的好。谁规定抱有目的的好就不是好了呢?只要抱着的目的不是恶意就行了,纯粹的不抱目的的对另一个人好....那是圣人。
最后,孩子受到伤害,甚至生命危险后完全没有和父母说的打算,当父母的都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如果父母给了孩子足够的安全感,孩子遇到麻烦肯定第一时间就来求助了。
当然,辛筝的情况是极端例子,她向辛子求助的话是真的毫无意义,要她死的人里就有她老子。
不过辛筝也不会因此而难过,她理解辛子的选择,也觉得辛子的选择没毛病。作者给她的设定是未来统一人族,废除奴隶制和分封制的中兴之王,总得有点异于常人的地方,可以是身体上的也可以是思维上的,不然她凭什么干翻所有竞争对手?
理解,再加上她自己对生父没有期待也没有爱,谁会因为不在意的人对自己的抛弃而痛苦呢?
但不会受到伤害却会好奇,她知道自己注定做为鹿的垫脚石而亡,但她不知道是什么死亡,所以她跑去尸体怎么个腐烂法也是想提前了解一下自己几年后的样子。(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